第1章(1 / 3)

除了凶手以外,沒人知道老張已經死在了家裏,並且大門緊閉,陽台的窗戶也隻拉開手指粗細的縫,這或許是老張死前忘記關了,或許是老張垂死掙紮為了呼喊救命,這一切都是猜疑,畢竟除了凶手以外,還沒人知道老張已經死在了家裏。

又是一個月色朦朧的夜晚。房間內垂直而下的綢布窗簾,在夜晚的微風中擺了兩下,每一次擺動,調皮的月光便趁機在地板上舒展身體,可就在窗簾即將發現時,月光便又偷偷地把身影縮了回去,動作及其輕微。

大概是因為潮濕的緣故,被風化的牆麵沒有了最初的樣子,呈現出一圈又一圈的水漬。在幽暗的光影下,這些圈裝的水漬成黑色、棕色,有些水漬可能是時間久了,長出了青苔,可它是黑色的,或許叫“黑苔”比較合適。

牆麵上的“黑苔”很明顯不是特意的塗鴉,但卻有著抽象般的美感,與房間同色調的櫥櫃相比,這種塗鴉並不特別的顯眼,與牆麵被裁剪出的一扇白色木門也大不相同。

一團惆悵的煙霧從滿是胡茬的嘴部蔓延開,煙霧蓋住了老邢這張沉思的臉,一聲歎息,煙霧在他麵前飛散開。老邢用粗糙褐色的手,捏著煙嘴深吸了兩口,隨後從雙唇中擠出一撮唾沫,滴落在正燃的煙頭上。

老邢微欠著頭看了看,痛恨的失落感讓眼睛一直盯著前方,盡管這雙眼上了年紀,盡管是在昏暗的房間內。

2010年8月的這頁掛曆顯得有些舊,並不是掛曆上美好家庭的畫有些舊,而是在整幅掛曆三分之一的日期處,有著筆劃、塗改的痕跡摩擦。老邢微眯著眼睛,把視線聚焦在日期“25”這個數字上。

並且,在“25”這個數字旁邊,用紅筆標注“祭奠”兩個字。

可是今天並不是8月,也不是8月25日,而是7月28日,正是每年三伏天的夏天。這樣炎熱的時節,讓靜坐在房間內的老邢心涼了半截,一絲絲顫栗的寒意從脊背直達後腦勺,這種顫栗從抽煙後微顫的手看得出來。

老邢用褐色褶皮鬆弛的胳膊肘抵著膝蓋,哀歎一聲後,他做了個決定。

作為“幸福之家小區”的保安,早在前幾天就辭掉了。老邢並不對保安的工作有什麼職業追求。如今的結果不知道是失敗了還是成功,這是最初所沒預料到的結果。想到這裏,老邢的胸口一怔絞痛:人死了,先死了,這麼多年白等了嗎?老邢又欠頭看了看對麵的掛曆,這種疑問的憐憫之心,真是對自己這些年的一種侮辱。

老邢雙手撐著膝蓋緩緩地站了起來,汗水浸濕的衣服前後粘著又鬆開,鬆垮的汗衫在身上有些大。繞過堆滿雜物的茶幾,又緩緩地走到白色木門前,在門框與牆之間的縫隙中拿出一把鑰匙,幾粒沙土隨之蹭了出來,“哢嚓哢嚓”往右邊轉了兩下,輕慢地推開了白色木門。

老邢放門的動作及其輕慢,像仆人步入主人的房間,深怕自己的聲音驚擾到裏麵安歇的主人。

是誰在這房間?

隨著白色木門放開,屋內明亮的光線湧入身後昏暗的房間內,一明一暗成鮮明的對比。

這天這夜,甚至在此之前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三伏天。知了伏在樹上叫著,蝙蝠在黑夜中飛過,一兩隻鳥在夜空中劃走。鳥兒或矗立在枝頭對著某處“嘎嘎”叫喚,白天看不見蝙蝠在空中飛,換做人在灼熱的地麵上來回走動,往左走往右走,站立或坐,或嬉笑或爭吵。也就這某一天,名叫程萌的女孩,搬入了幸福之家小區。這多虧了中介李笑的幫助,她才得以入住。

2010年8月8日的中午,李笑在疼痛難忍的情況下,去醫院做了檢查。聽著醫生告知的病情,同時在想看病錢怎麼鑽空子報銷,畢竟自己是臨時小頭頭,用某些人話說,這是一夜間突來的主任,但這話從來沒人敢說,最起碼現在看來,在這幸福之家小區沒人敢說。

“什麼?醫生你剛才說什麼?”李笑以為自己聽錯了,眨巴著紅腫凸顯的金魚眼看著麵前的醫生。

“沒錯,你還是想清楚些。”醫生說。

得知病情,首先想到的是殘疾自閉在家的兒子,還有憨厚老實墩胖的老公。李笑覺得自己40多歲得了子宮癌晚期,真是對不起他們父子倆,還沒能把最好的幸福生活給予他們,自己很可能就被病魔吞噬。

她走出醫院大門,沉重的腳步走在炙熱的路上,路上行人依舊,綠燈閃過紅燈亮。在太陽當頭的照耀下,她微眯著眼睛看著對麵的紅燈,看著旁邊穿梭的車輛,看著旁邊與她一樣在等綠燈的人,自顧在大腦勾畫著死後的樣子:可能是死在醫院,也可能是死在家裏,或死在無人知道的辦公室。想到要死了,淚水兜在眼眶裏打轉,眼前的真實景物顯得虛晃。

綠燈亮了,在過往行人的簇擁下,李笑從自我的世界緩過來,深呼一口氣,快速的眨巴著眼睛,沒讓淚水滾落,拽著雙腿與很多人走過斑馬線。

她不會放棄工作,要用最後一口氣換取他們父子倆幸福生活:錢!滿腦子都是錢。李笑對老公滿懷感激之情,又帶著無法言說的愧疚,如不是當初老公把她從農村娶到城市來,想必此時依舊是灰頭土臉的農村婦女。農村婦女,她才不想做農村婦女呢。即便同齡閨蜜都已結婚,自己成了鄰裏之間掛在嘴上的大女,她依舊堅守自己的原則,相信自己是個有福的城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