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蘿有夢,未托喬木便已經枯萎,雲山千重,未至安川卻不敢荒蕪。傍晚的餘暉下,妝衣擼起袖子擦了擦額角上的汗珠,天邊的殘陽似乎因她的動作搖晃了一下,然後悠悠懶懶地又醉了過去。
金紅色的霞光下,除了那些橫七豎八的屍體,三雙眼睛再掃不到其他的驚喜。
“子靜哥哥……”也不知會一聲,喬意突然一臂抱住妝衣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賴在她的身上嚎哭了起來:“死了……太平村的人也都死了!奶奶她、她……也一定已經不在了。”
妝衣隻好騰出一隻推著板車的手,摸了摸喬意那個頭發幹黃的小腦袋,安慰道:“不一定哦,小意。”
她的神色淡淡的,是那種溫柔平和的語氣,金紅色的霞光映入她流轉的黑色瞳眸裏,喬意抬頭,分明看到那裏倒映著自己的影子。一臉淚痕的小男孩啜泣了兩下,止了哭,怯生生地問:“子靜哥哥的意思是說……奶奶還活著麼?”
“至少我覺得是。”妝衣淺淺地微笑著看了一眼板車上的喬滿,對身下的人兒道:“而且我相信你哥哥一定也是這麼覺得的。”
喬滿不再纏著妝衣了,板車又被妝衣推著走了起來,他一臉期待地繞到了行在前麵的板車邊上,仰著大大的腦袋看著一臉倦色的喬滿,不依不撓地問:“哥哥,子靜哥哥說得是真的麼?”
“嗯。”可能因為一路的顛簸,喬滿的神色看起來不怎麼好,一副很乏力的樣子,褲腿上早已包紮好的地方也因為山路的崎嶇有震出了暗紅色的血漬。他稍微點了一下下巴,緩緩地說道:“小意,你一路走來有沒發現這個太平村的屍體比我們那兒少很多?”
“哎?”喬意四下環顧了一周:“這麼說來好像真的是?”
“小意,打起精神來。”
喬意垂下腦袋,臉上流露出不符合年紀的傷感之色:“可是奶奶……”
“起碼我們這一路上都還沒有看見奶奶的屍首,不是麼?所以我想她應該是還活著,可能被亂軍衝散,又可能她現在已經下了秀屏山。”喬滿說著微微抬起臉看了眼天邊正在沉澱的彩雲,忍著沒讓眼眶裏那些熱乎乎的東西溢出來:“這是好事,我們該為她高興的。”
給喬滿這麼一說,後麵推車的妝衣心裏突然也覺得有點酸。雖然喬家這對兄弟的奶奶可能尚在人世,不過很明顯已經離開了這個太平村,去向不明。現在這對兄弟無家可歸,同時也無親可認……她最多隻能再送他們兄弟二人一程,到了這山下早晚也是要分開的,她畢竟還有殺禍在身,要前往北國安川躲避聖天音的追蹤。且不說偌大一個板車她要怎麼帶他們走那條彎彎繞繞的下山小道,即便下得了這座秀屏山,他們一個殘、一個小,今後要如何生活?
就算退一百步講,他們可以成功下山,她也有能力帶他們兄弟二人去安川躲避戰禍,可是對於這兄弟倆來說,殺親之痛、毀家之辱——如此國仇家恨,他們又如何能夠接受在那樣自己深惡痛絕的環境裏生存下去?
雖然本就是不相幹的人,可一旦思及至此,妝衣就覺得萬分苦悶,竟不知不覺放慢了腳下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