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名為“一丁”的客棧不大,一層莫約隻有二十餘方的大小,零零散散地擺著幾張木頭桌椅。做桌椅用的木頭可能是掌櫃自己到外麵樹林子砍來的,邊緣刨得歪歪扭扭的,並不像市集裏賣的那樣光滑平整,也沒有上漆,其中一張桌子甚至還像樹枝一樣地分叉了開,呈現一種滑稽的三角形。客棧的門匾也是歪歪扭扭的,上麵用小刀刻著“一丁”兩個字,凹槽裏還用朱砂刷了一層鮮豔的紅色,不是開客棧的人不想起個更好點的名字,隻是老板識字不多,就認得這兩個字。
店裏稀稀拉拉地坐著幾個酒客,都是當地人,正互相吹噓著各自的家常,這時,客棧的門被叩響,一個白色鬥篷的少女輕輕邁過門檻走了進來。店內的人立馬安靜了下來,幾雙眼睛齊刷刷地向門邊看去,少女的臉孔很陌生,但也很漂亮,她的懷裏抱著一把八尺長的古琴,裝在琴袋裏。這附近一帶窮鄉僻壤的,平時來往的都是些山野人家,極少見這樣漂亮的少女,更不用說古琴這種附庸風雅之物。店內數人雖看不清那琴的模樣,但看妝衣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樣,一看便知這琴必是一把不俗之物,因此也都對妝衣的身份帶著幾分好奇的揣測——琴是不俗之琴,那琴的主人是否也是出塵之人?
“姑娘,要住店還是打尖?”說話的是老板娘,一個三十多歲的年輕婦人,這家一丁客棧實在是太小了,以致於連個跑堂的夥計也沒有。
“給我一個最普通的房間。”妝衣很有禮貌地說道:“還要一碗雲吞麵。”
雖然自己身上有幾枚銅板,西嶺雪臨行前也給了她一包鼓鼓的銀子,不過天涯路遠,她覺得還是節製一點會比較穩妥。
客棧裏幾個酒客聽妝衣這麼一說,立馬就打消了起初的興致,房間時最普通的房間,雲吞麵也是客棧裏最便宜的主食……難怪人家說小廟裏請不來大佛,看來這個抱琴少女也不過就是氣質內媚,外傷穿著要體麵一些,跟他們相比並不見得有什麼不同。
酒客們又開始繼續調侃起來。
“姑娘坐下稍等,雲吞麵馬上就好。”殷勤的老板娘應聲,拉了隔屋的門簾便鑽到廚房忙活去了……原來這店裏不僅沒有跑堂的小二,就連下灶生火也是由老板娘一人親自著手。妝衣心生敬佩,開始四顧打量起這間客棧和大廳中的酒客來,門邊坐著兩個老漢,正在全神貫注地對弈著一盤棋局;大廳中央坐著四個農夫模樣的人,這四個人皮膚黝黑,滿臉溝壑,一看就是常年飽經風吹日曬的結果,他們叫了幾道農家小炒菜,閑話著家常;除此之外樓梯口還有一個獨自喝悶酒的獵戶。
這的的確確是一家看起來再平凡不過的客棧。
妝衣微微踟躕了一下,走到離這幾個酒客相對最遠的窗邊坐了下來。
她把那把冰魄十二弦架在自己的大腿上,手指隔著琴袋輕輕在琴弦上婆娑著,她的十指纖長,撫琴的動作很流暢,帶著一種很有節奏的韻律……但妝衣很小心,並沒有讓那把琴發出聲音來,她不希望被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