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密林驚雷(一)(2 / 2)

她很害怕她等不了,或者說,她怕即使她等得了,傾羽也等不了……

還在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就聽老狐王說過,天界有個專門折磨妖族的屠宰場。凡是被抓到那裏去的妖族,會受盡各種各樣嚴酷的刑罰,然後被耗盡生命一點一點地死去,沒有一個能夠活著回來。

又聽說若幹年前漠北那帶曾出過一隻大膽的花妖,企圖用美色勾引蓮台上神,後來事情敗露,被一幹神將抓去那個屠宰場裏,扒光了身上的皮,然後扔進蠆盆裏活活叫蟲蟻咬了好多天後才慢慢死去。一件勾引上神的小事姑且這樣小題大做,那殺死老狐王、盜走避雷珠那麼大的罪名,傾羽豈不是每在天界多呆一天,他就會多受一天那樣非人的酷刑?

她不知道他現在還活著沒有,她甚至更害怕當她找到他的時候,看到的會是他被剝光了身上的狐皮丟在蠆盆裏的樣子……想著想著,胃中突然一陣沒來由地作嘔,阿彌咽了口唾沫,她覺得她簡直不敢再想下去了!

“駕!——”阿彌甩了甩手裏的鞭子,兩腿用力一夾,那馬兒頗通人性地加快了蹄下的速度。

封妖台上,傾羽似是感覺到了阿彌這樣奇怪的聯想,眉頭一皺,輕輕地幹咳了兩聲。

望水知柔性,看山欲斷魂。縱情猶未已,回馬欲黃昏。

這已是傾羽被囚禁在封妖台後的第一百個日暮了。

流雲滿天,延綿的山巒在漸漸冷下來的天幕下變得更加空遠,飛霞為黃昏時分的承極天界鍍上一層柔美的金邊——不得不承認,封妖台雖然戾氣繚繞,可卻不失為一個居高臨下的極佳觀景台。

但牢中那個被四條粗重的銅鏈拴住的青衣狐妖卻什麼也看不見,隻是默默地坐在那裏,金色的牢籠像個半球形的罩頂,結實地罩住了盤膝坐在六芒星法陣裏的他。牢籠的頂部停著許多大翅撲朔的蒼鷹,它們淒厲地怪叫著,時不時撲棱棱地抖落下一片紛紛揚揚的黑色羽毛,如若不是有那青金大罩的阻隔,隻怕這些凶悍的魔物早就飛下來將籠子裏的那青衣狐妖分食了去。

而那人隻是無動於衷地半垂著眼臉,好像周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在這樣平淡無波的日子裏,倥傯的時光竟也就如雲層之下那變幻莫測的白雲蒼狗般地,在一個又一個不知不覺的晨昏裏,被他不知不覺地忘記了。

有清淡的酒香從空氣裏傳來,來人的腳步輕答答的,卻叫傾羽微微皺起了眉。

這段時間,禦雷經常過來看他,有時候還會帶上兩壇小酒與他輕聊淺酌一番。他本不愛理人,若是換做伏魔使或者鳳鳴上神來了,任他們說什麼他都是沉默著一言不發,唯獨禦雷不同,他對他有過一次以身相救的恩惠,他的心底自是少了幾分抵觸……因此兩人之間不知從何時開始竟有了一份莫名其妙的友情,每每在封妖台這種戾氣狼藉的地方,還能忘卻身份的對立舉樽對飲。

天宮寂寞。重霄之上,有個談心的人總好過就此渾渾噩噩地虛度時日。

但是這日來的人卻不是禦雷。

蓮花靜綻般的腳步聲輕輕走到他麵前停下,淡淡問道:“要不要來兩杯?”

“雨刑司?”傾羽聽出了時雨的聲音,有些嘲諷地苦笑了一聲,問:“來送我上路的嗎?”

“你多慮了。”時雨依然是那種淡淡的口氣。她把目光輕掃過傾羽,倒了一杯酒遞給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道:“我不過是受人所托,來此與你小酌兩杯。縱然你罪大惡極,不過沒有上頭的指令,時雨也不會擅用私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