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柴,你打剛才從鼎劍閣裏出來就一直在發怔。”小柚站在柴榮背後細聲細氣地說:“是有心事麼?”
“我不想殺那個道長的。”柴榮微微蹙眉,看著手中那塊離合鏡,喃喃道:“我勸過他,但他就是不肯讓開……我見過很多見利忘義、臨陣倒戈的例子,可有時候我真的不明白,為什麼有些人的信念會那麼強大,為了這個對他來說一點用處都沒有的東西,竟然連命都可以不要。”
“人類本來就矛盾。”一旁的阿彌鼻間輕哼一聲,甩甩頭發又恢複了那種傲慢的語氣:“我看你是跟人處得久了,受傳染得厲害。”
“咦?我有嗎?”被阿彌這麼一說,柴榮居然緊張起來。想來跟她有接觸的人類不過也就妝衣和衛楓這麼兩個而已,而且她在下梁一代僅僅逗留了三個月的時間,莫非這麼短的時間裏她真的受到了不應該有的傳染,變得人不像人妖不像妖了?
柴榮挑眉,詢問般地抬頭看了看小柚,但小柚隻是無辜地回給了她一個搖頭。
“自然有,你自己沒察覺。”阿彌接過話,輕佻侮慢地把兩臂環胸一抱:“舉手投足怎麼看都是個矛盾的小鬼。”
“再矛盾也不如你們兩個,畢竟要千方百計去偷離合鏡的人不是我。”柴榮輕描淡寫地說道,她悄悄瞄了眼漲紅了臉的小柚和一旁故意把眼睛看向別處的阿彌,眉宇間忽然就有了笑意。如果不善說謊是妖族才有的本質,那麼口是心非又怎會單單隻是他們人類專屬的特權?
“哼,隨你怎麼說。”
雨漸漸有點小了,小柚輕歎一口:“現在的關鍵是,我們要想辦法催動這麵鏡子。”
“可是這玩意兒怎麼用?”柴榮捧起那麵離合鏡,暗沉的銅黃色裏影映出一張稚嫩如新月的臉龐,根本就看不出和普通鏡子有什麼分別。她對著鏡子吐了吐舌頭,鏡子裏的那個自己亦回給她一個相同的表情,她遲疑了一會兒,又笑了笑,然後神情怪異地扮了個鬼臉。
阿彌冷冷看著她幼稚的舉動,問:“你在幹什麼?”
“跟鏡子神交。”柴榮淡淡答道。她好像並沒覺得自己的行為有多奇怪,自顧自地對著鏡子又是一陣擠眉弄眼:“鏡子聽話 鏡子乖,告訴我傾羽那隻小狐狸現在在哪裏?”
“……”
阿彌沒好氣地丟給柴榮一個白眼:“笨蛋!離合鏡不是這麼用的!”
話未落音,隻聽一旁柴榮驚叫了一聲:“呀!鏡子……鏡子動了!”
阿彌和小柚聞聲把頭湊了過去,但見那平靜的銅黃色上隱隱泛起一層淡如薄紗般的寒霧——鏡像開始一點點向中心扭曲,最後形成一個黑色的漩渦,再次展開時,薄霧散去,鏡子中呈現出一片橫亙蜿蜒的群山,流雲飛霞貫行其間,光華疊耀,一座莊重的琉璃大殿隨之映入三人的眼簾。
小柚長居下梁,何曾見過這等美景,不禁問:“這是什麼地方?”
“東陸十六國,論景色以祈風國滄浪海一帶最富盛名,莫非小羽在滄浪海?”阿彌托著下巴,沉思著。天開始放晴,雨線變得越來越模糊。
“這不是滄浪海。”一直沒說話的柴榮突然開口,指了指鏡中的景象輕顫顫地說道:“這地方甚至根本就不是東陸……”
阿彌睨眼看她,“什麼意思?”
“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這個地方,應該就在我們上麵。”柴榮說著伸出一隻藕白色的小手,直直地指向頭頂的天空——
最後一滴雨水落下來,輕輕砸在她柔荑似的指尖,碎開。
“——承極,天界。”
城樓上的風撩起小女孩耳邊的栗色發絲,她仰頭望天,明黃色的紗裙乘著過耳的風綻放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