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籠裏,四條粗重的銅鏈由四個不同的方向伸來,硬生生地打穿了籠中人的手掌腳掌,將那傳聞中罪大惡極的狐妖牢牢鎖住。六芒星法陣的中央,傾羽全身都被貼滿了封印的符咒,淡青色的衣袍上還沾著未幹的血跡。他望著來人,全身不住地發抖,仿佛每一根神經都戰栗了起來。
示意時雨和伏魔使退下後,紫袍尊主隻身走進了青金牢籠,鎖妖台上方,盤旋的蒼鷹撲朔著巨翅,落下無數黑色的羽毛,交錯在兩人身側。他慢慢走近傾羽,俯身托起他削尖的下巴。
“小羽,二百年不見,你怎麼把自己給搞成了這副鬼樣子?”他柔聲問道,近在咫尺的撫慰有如最溫柔的溺寵。
是了,就是這個清冷的聲音……
那個人的……聲音。
塵封了二百多年的恐懼和仇恨,他怎麼能忘記?怎麼可能會忘記!
“你果然還活著。”傾羽強自一笑:“師尊……不,應該是鳳鳴上神。”
他冷然道,藕色的薄唇始終保持著一種倨傲的弧度。
“為師自然是活著,”鳳鳴上神對著近在咫尺的那張臉笑了笑,微卷的長發從肩頭絳紫色的衣緞上滑下來,“不過小羽你卻離死不遠了。”
傾羽扭過頭去,仿佛直麵的是這世間最不堪的事情。
“小羽,為師這麼疼你,你當年為什麼還要和夙桐做出那樣的事來傷害為師呢?”他自顧自地說著,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一副很痛苦的樣子。
聽到夙桐的名字,心裏某個不願被提及的地方似被狠狠鞭撻了一下,傾羽盯著他,冰冷的手指有些顫抖。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仿佛是收到了什麼刺激,一身紫袍的鳳鳴上神突然嘶吼起來:“我是你師父!”他挫敗地推開傾羽,這個眼神……這個眼神分明就和當年夙桐看他時一模一樣!
——
那個時候,在替傾羽吸走身上的烏夜啼後,命不久矣的夙桐忍著毒性對身體的侵蝕,又沉默著隻身回到了道場。
他知道,尊主神通廣大,若不能徹底斬斷了後路,即便傾羽可以逃到天涯海角,也絕對逃不出尊主的掌控!
而他要做的,便是殺了尊主,為傾羽做完最後一件事情。
如得其情,哀矜勿喜。
為了傾羽,縱要飲鴆止渴,他亦甘之如飴。
妖族的一生何其漫長,所以至少要有一次,可以為了所愛的人而奮不顧身。
小羽,我愛你。
被紫袍尊主那一推,傾羽身上的鎖鏈刹那繃緊,笨重的銅環嵌入血肉之中,在原本已經有些結痂的傷口上又拉幾道出血淋淋的口子。
“本座不許你用這種眼神看我!”紫衣人惡狠狠地重複道,但沒一會兒他便複又仰天大笑起來,譏消道:“哈哈哈哈哈,本座差點都忘了,你早就看不見了——不是麼?小羽?”
傾羽緘口,默默握緊了拳頭。銅環貫掌而過的地方,一片血流如注。
“你們這些沒有心的孩子,夙桐如此,連你也是如此!一個個都要背棄為師……”一身紫衣的鳳鳴上神背過身,冠玉般俊美的臉龐上慢慢充斥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那是比悲傷更透徹的悲傷,比仇恨更深刻的仇恨!
“別說了。”傾羽淡淡截口,看不出悲喜。
“小羽……”見愛徒終於開了口,紫衣男子眼裏不免掠過一絲欣喜,他側過頭,臉上卻不動聲色:“你可是還在為夙桐的事記恨為師?”
“莫要再提他的名字了。”身後的聲音慵慵懶懶的,但是冷得連一點感情都沒有:“你這個殺人凶手,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