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 / 2)

當年父親與陳玉燁的學友,如今回來的可不少,卻無法答複他們人已在何處……是呀,當日,三年“苦日子”,還有“文革”,這裏可是偷渡成風,甚至成千上萬人衝過了海關,人才外流,--這,也是不可否認的一段插曲。這一來一去,其中,又包含有怎樣辛酸而又欣慰的事實?國境線的開與閉,也同樣在揭示著一個深刻的、叫好幾代人思索的真理……如今,出國留學的多,但要想得到綠卡而一時不回的也多,假如再開放一些,來去自由,人家會不回麼?畢竟是生育著整整一個民族的古老的大地,它具有別處不可相比的凝聚力……雖然它有那麼多的苦難,可誰又能否認,恰巧是苦難太多了的大地,能長出參天的大樹!思緒如濤……空中小姐送來了清涼可口的桔子汁。抿上一口,又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藍色的信封--這是他在登機前剛剛收到的。在臨動身前兩天,秦思華收到個電報,是母親拍來的:盼早至念切營人重傷瀕亡玉心被捕母心欲碎寥寥幾字,叫秦思華心如萬箭齊攢,母親自然是不知底裏的,對營人及玉心兩人的衝突無法理解,所以一樣為之心碎。而秦思華自己呢?他已暗暗預感出,非出事不可了!玉心竟已身陷囹圄--隻能在鐵牢中見了,如同當日分手一樣!這莫非是命,是造化小兒特地安排下的?真不知海玉心去幹了些什麼?切齒之恨,也不可魯莽呀!但願,是呂天先行下手,玉心被迫反擊--但是,玉心的來信分明否定了這種可能。一直到登機前,秦思華都在萬分的痛苦、悲慟之中,呂天無疑是應得到懲罰的,但這懲罰卻不應讓玉心受到牽連……他腦子亂了,什麼也不明白。幸而福老太太心地好,登機這天收到信,立即讓她兒子叫了部出租車,追到了機場,送到了他的手上。信是這麼寫的--思華兒:事情我已差不多弄清了,我沒料到,你們那已結束了的“文化大革命”,竟會到我們這兒作了繼續。我去獄中探了玉心,她把一切都告訴我了,我專為她請了律師,因為是我出麵請的,對她當然是很為有利。其實,在玉心要打吳營人(他就是呂天)時,吳營人亦處心積慮要暗算她,隻是沒下得了手。

玉心找他,隻是為了一件事,就是你祖父的遺稿。她請了幾位外籍的海員,把吳營人騙到了一個小寓所內--但是,吳卻事先已安排好了,包括報警及對玉心下手。不過,玉心也真厲害,搶在了前頭,先把他一個人控製住了。經過審問,他不得不交代,遺稿最後是落在他的手中,放在大樓地下室的專案室裏。“文革”結束後,他害怕這些專案材料反過來成為他整人的罪證,所以,偷偷往地下室裏放水,把全部材料淹掉了,那份文稿也在內。水一直淹了上百天,因為當時很亂,沒人管,所以,全部材料也沒法救了,全爛掉了。你祖父的遺稿,就這樣被這個居心險惡的家夥毀掉了。玉心聽到這個消息,心痛欲裂,終於控製不了自己,下令將吳營人狠揍了一頓。正在這時,警方來人了。玉心一人承擔了全部責任,把外籍船員放走了--在得知警方即將到來之際。吳營人這家夥,也不知是出於陷害玉心的目的,還是感到絕望--揭出了毀掉遺稿的真相後,他知道無法得到我的家產了,也可能是受良心的譴責,反正,在警方破門而入的一刻,他砸掉了酒瓶口,全身往豎起的破酒瓶口子上撲去……他的腹部,肝部等處均已紮得很深,大量出血,當即昏迷不醒--到現在也還沒恢複知覺……

警方把玉心拘捕了。這對於玉心既是不幸又是幸事,至少,目前她不會受到吳營人收買的爪牙們的傷害。但是,警方仍以傷害罪拘捕了她,如果吳營人就此死去,很可能要對她處以重刑。她呆在牢裏並不怎麼悲傷。如果說悲傷的話,她總是說對不起我們,稿子沒保住。她喃喃地說:“精神的遺產,毀滅了,就不可能複製了,我寧可代替這部遺稿而死……”也許,這正是她對入獄反而坦然的一種心思。至於吳營人,她認為那是罪有應得,她為自己能作為懲罰人而感到慶幸,為之解恨,哪怕再判個多少年,她已經不在乎了。隻在我說到你馬上要來時,她才失聲痛哭起來--她說,你們兩人惟一一次見麵也是分手,同樣是在鐵窗裏,而這次,也是一個鐵窗內一個鐵窗外。關於吳營人畏罪自戕的事實,我已經設法取得可靠的證據--但當場並沒有人證,而在搶奪酒瓶時,酒瓶上又留有玉心的指紋。這樣,唯有取得強有力的畏罪的證據,才足以開釋玉心。兒,你快來吧,我想,你能提供這點,也能作為人證……我不希望玉心成為我的媳婦而仍關在牢裏。也許,這隻是一位母親的癡心妄想。聽說,在現場,警方還找到了仙人掌的殘片,說這是玉心傷害罪的力證,我怎麼也弄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你能說清楚麼?快來吧,母親已是望眼欲穿了。母親所剩的日子也不會多了。在飛機上重讀一遍信,秦思華的耳朵又鳴叫起來了,眼前一陣陣發黑,頭部變得格外沉重。是的,那一定是仙人掌,沒錯,而且,他明白那是怎麼一回事……玉心,是作為一位神聖的複仇者出現在呂天麵前的。然而,無論如何,法庭也會宣判海玉心有罪的,無論她有多麼正義的理由,也不允許她作為執法者。法律無法理解一個被摧殘,蹂躪得幾欲發瘋,又經曆了無數不幸與曲折的女子的心理。法律不講情感,法律是鐵灰色的。但是,值得慶幸的是,他秦思華已經預感到了這一切,取得了對呂天的通緝令,並取得了市紀委--通過吳江飛得來的呂天更多的罪證,以證明呂天是國內通緝的刑事罪犯,他出逃國外,本身就是畏罪,所以,他在窮途末路上自戕是完全有可能的。但僅僅是可能……他秦思‘華理所應當出庭作證!當然,如果呂天沒死,能說明是自己往破瓶口上撲的,那自然更好,但他會作出這樣的說明麼?如果他成心陷害玉心呢?人心莫測呀!這家夥死有餘辜……無數的雲絮又從弦窗外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