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曼珠沙華彼岸傾城,如今這般別致的風景在我眼中,早已經成了幾十年便一輪回的場景。如今我又在這地獄熾熱的火焰石上行走,火蔓上了我雪白色的四爪,蹦出幾點火星。路旁搖曳的彼岸花,一幕幕現出的都是亡靈的今生曆劫。
玄成初,玄成便是國主涅的年號。20年,我出生在聽潮園,一個臨近雲都的小島。一個常駐念風樓的絕代女子,在一個夜裏生下了我,剛分娩完就走了,之後便聽說死了。那一夜,來接我的是遠在雲都的雲月國四皇子,那一夜火急火燎風塵仆仆地趕來,而她娘已經不在,卻隻有一個繈褓中的嬰兒在咯咯地笑。而後,四皇子回都沒過幾年,便封了襄王。府上隻一位夫人,一兒一女,便是雲彥與雲沫。
我估摸著原來,我與雲彥竟沒有半點血緣。想著回這一世的那十幾天,曾經為著那點親緣,一直糾結著要不要隨著心親他一次,想來真是可笑。我抬起被火焰石烤的炙熱的腳底,伸出舌頭輕輕舔舐著幾處燒焦的絨毛,因為此時我已經幻化成了原形,一隻在地獄冥火中聖潔地如白蓮般開放的雪狐。隻不過原本雪白的絨毛,此刻沾上了無數的火星,更像是地獄的一頭凶獸。細細地舔舐著腳掌上的火星,用了僅剩的一點法力,呼了口涼氣給四個爪子上結了層薄薄的冰。
“夕顏。”遠遠一個飄著的人影,扔了一個涼帕在我頭上。
我輕輕抬起頭,看了眼來人,果不出所料。那淺灰色長衣下,罩著的正是司命。主掌著人間眾生的命運以及像我一般輪回的仙靈。這幾百年來,每一世尋不著沉洛,都是司命將我寫死喚回來。沉洛,這百年來我最想找回的人,當年為了我,被折風傷得神行俱傷,流落到五行之外,好不容易托了太上老君保了肉身。百年來,我一直違逆天命,叛了家族,用輪回之命去各世尋找沉洛的神思,如今隻差一條,卻讓我輾轉了百多年還未尋得。每次被司命召回,黃泉路上,唯有他一人在此等著我,給我送來涼帕去熱,總讓我感到一絲久別的溫暖。雪狐最怕這地獄的炎火,而我確實當中最不要命的一個,三番兩次來闖。
司命看了我一眼,估計也看我萎靡不振,一把抱我在懷裏。我揣了揣他的袖口,縮了縮身體。想了想,幾百年前,卻是另一個最似神仙的神仙,在滿山的桃園裏抱著我,同我講著一些我聽也聽不懂的道法。眼下竟露著一絲的落寞和一絲的恨意。
“檀垣,你怎麼跟著我下來了了。還當了個小尚書。”我縮在他的懷裏,望著彼岸花上的影像,為了消除心中的些許雜念,突然想問問他這個問題。畢竟這幾百年他都不曾撇了手上的撰寫的風花雪月,來塵世陪我玩一遭,如今是怎麼起了這個念頭。
“自然是想你了,還不讓我去看看你。”我瞥了他一眼,把爪子上剛剛蹭到的一點汙漬盡數擦在了他的袖口上。信他才有鬼,這幾百年來,要不是有事發生,他才不會來找我。我一扭頭,隻見彼岸花上影像一轉。
玄成36年,襄王府郡主雲沫已然16歲,但此期間因為怕生膽小從未出過紅樓(就是後來的聚寶閣),也未曾見過自己的哥哥雲彥。這時已然十七歲的雲彥,從常駐太後宮回來進行十八歲成人禮便自立門戶。當然這些年雲彥都有回襄王府,不過也隻在暗處看著雲沫,還派了人保護。就在雲彥回府的這一日,聚寶閣光芒四射,天上似有仙鳥降臨,引著雲沫一路尾隨,到了清池邊,便不慎掉入湖中。一旁趕到的雲彥竟有天力阻擋般,束手無策。此後,雲沫便去了二十一世紀,此時一日的時間,在二十一世紀便已過了十數年。
“齊尚書……”別人可能看不出,我卻看得仔細,那仙鳥分明是司命幻化成的,正如那日陡然出現的齊葩齊尚書。回頭忘了眼司命檀垣,尷尬憨笑的臉,把剛剛蹭的爪子猛地在他胸口的衣衫上劃了五道口子,口中咬著牙齒威脅著,要知道司命擅自下凡也是要受罰的。
“我還不是怕你耽誤時間,找不到沉洛皇子啊!”檀垣撫了撫胸口,趕緊檢查了下胸口的衣物。想到沉洛,怕是整個天界,除了司命便是他與我最交好。有些時候,沉洛就像是我肚子裏的蛔蟲,我想什麼他都知道。甚至那些年我的委屈。現在他就像一道疤,刻在我心裏,也深深隔開了我和折風所有的聯係。
“胡說,這麼些年你都不急,這個時候你會急?”我不屑的看了眼他服帖胸口的動作,又埋回了他的臂彎裏。
“唉,我還不是怕你…。”
“怕什麼?”閉著眼睛,又舔了舔小白爪子。
“跟……折風碰上。”
我聽見這幾個字時,一下子覺得自己肯定是出現幻覺了。但明顯不是。
是啊,我是知道的。在我看到雲彥賜言的時候,我就知道。
他是折風。
而我是夕顏。
我隻不過想騙了所有人,想騙了自己,過幾天有他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