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淮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以一手撐著下頜,黑濃如瀑的長發便順著肩膀傾瀉在梨花木的桌麵上,另一隻手則從酒保手裏接過一隻酒杯遞給他,說:“這些天,你一直在拖,包括跟裴樂樂突然舉行婚禮,也是想借結婚事情,給自己爭取點時間解決這件事情。我的丈夫我最了解,他是隻沒有耐性的狐狸,等不了你太久的。”
季東朗接過酒杯,卻並沒有喝,而是盯著玻璃上那些不斷滾落的水珠子:“所以你就把自己的股份轉讓給我?”
顧淮西拿起麵前的酒杯,看了看,又擱下來,轉而注目於他,一字一句地說:“有了我的股份,你就有了和蕭铖分庭抗禮的資格,再不用受他的危險,今後在艾迪你想怎樣大展拳腳都全無問題。”
心像被什麼刺了一下,季東朗忽然忍不住笑了:“為什麼?蕭铖是你丈夫!”
“可你是我的……”顧淮西將唇抿了又抿,忽然彎下眉眼,親自端起酒杯跟他的杯子碰了碰,而後一仰而盡,“你是我的……哥哥。”
聞言季東朗猛地抬頭,那雙黑俊的眼瞳灼灼閃躍,好似兩簇刀光,鋒利又隱忍:“你沒必要為我這麼做,這份股權,我是不會要的。”
被他盯得微微打了一個寒噤,顧淮西轉過頭,不去看他,聲音溫婉語氣卻堅定:“我這麼做不是為你,而是為了整個顧氏。我不想將爸爸畢生的心血,交到一個外人的手上,這就當是我這個不孝的女兒為爸爸做的最後一件事。”
季東朗追著她的眼睛,提醒她道:“你別忘了,我姓季,不姓顧,我也是個外人。”
顧淮西驀地回頭,盯著他說:“你不是。在我心裏,你從來都不是。”她頓了頓,又低下眼眸,任長睫裹住兩汪粼粼的眼湖,“更何況,我了解你,也了解蕭铖。他對艾迪有野心,而你沒有。”
沒想到她會這麼說,季東朗怒極反笑:“你什麼都不了解!”
顧淮西深吸一口氣,拿起桌子上的協議書,又重新塞到他的掌心裏,意態平靜地勸慰他說:“收下這份禮,就當是幫我一個忙。或者說,我們之間做一個交易,你幫助爸爸從蕭铖手裏奪回艾迪的實權。事成之後,這百分之十的股份還歸你,你可以用它,重新經營你的朝陽。”
這話是聽起來多麼誘惑,如果是從別人的口中吐出,說不定季東朗就已經同意了。可是顧淮西不一樣,他必須和她保持距離。
季東朗忽然站起來,幾乎是指責地說:“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收下你這份賀禮,蕭铖會怎麼想你?怎麼想我?我不能因此,破壞我們之間的兄弟感情。”
說完這話,他轉身就要離開。
“還記得那天你跟我說過的話嗎?”顧淮西卻驀地一把抓住他,壓低聲音,輕輕地說,“想要引蛇出洞不是那麼容易的。”
季東朗心裏一動,張開眼定定地看著她,眼底有說不清的東西在閃動:“將欲取之,必先予之。”
見他明白過來,顧淮西鬆開他,淡笑著點點頭。
季東朗暗暗呼出了一口長氣,原本緊繃的心似乎鬆了鬆,但開口還是有些疑惑:“可為什麼偏偏在今天。”
顧淮西低眸,眼光卻斜斜地瞥向不遠處那些時不時探過頭來的友人們,唇角便彎起一抹苦澀的笑:“做戲要做足,沒有看客,拿什麼讓人信服?”
季東朗笑了笑,猶如歎息般地說:“如果我不來呢。”
“你不會。”顧淮西抬眸看了他一眼,幾乎是脫口而出。話說完似乎又覺得不妥,她迅速地低頭,眼卻漸漸起了一層潮意:“你不會,因為,我是你妹妹嘛。”
“寶寶,”鼻腔忽然一酸,季東朗看著她,真像個兄長般微握住她的指尖,她的手指冰涼,竟沒有一點溫度。季東朗心下一軟,於是又用力握了握,“我們會成為好兄妹的。”
“很多年沒人叫過我的小名了,東子哥,你記得回去要跟樂樂解釋清楚,千萬別讓她誤會。還有,祝你們幸福,我真心的。”
她這樣的神色讓季東朗也不禁麵上一暗,剛想反勸跟蕭铖好好處下去,門口卻突然傳來高旗驚慌的聲音:“嫂……嫂子?你怎麼來了?”
“怎麼?你們自己在這兒開小灶,不歡迎我嗎?”緊接著,有熟悉的聲音含怒而來。
這一句仿佛一記炸雷落在心頭,季東朗一驚推開顧淮西的手,慌慌張張地站起來。
眼前,裴樂樂正咬著牙,帶著股狠勁推開了高旗,走向季東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