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散後,吳蒙單獨找了我去。兩人坐在幽銘關高高的城牆上,屏退了左右,說一些私心裏的話。
吳蒙似乎不知道如何開場,解下腰間的酒囊,打開一口一口的喝。
我連忙按住他,勸道:“別喝太多。”
他失笑道:“這不是酒。行軍打仗我從不沾酒,酒癮犯了,就喝兩口水醒醒神。”頓了一頓,才說:“秦兒妹妹,我如今才是真的覺得你活過來了。”
我卻不大明白了,疑惑地看他,見他神色認真,看我的眼神憐惜又專注,不禁心神一震,有些反應過來。
我之前於他相處不足一月,成為兄妹,親密無間是有的,那時候的我,跟現在的我,分明是不一樣的。如今我狠戾,跟當時溫婉柔順大有不同。可是他的眼光是何等犀利,很早就發現我那般溫婉下,分明是決不妥協的決斷。
所以在他心裏,這樣的我才是真的我,擁有這樣的性子的我,才是活著的我。在將軍府裏,我的性情卻是被掩藏著的,全然沒有給他熟悉的感覺。
他又喝了幾口水,忽然轉了話題:“跟在你身邊的那位周將軍,是沉香樓的吧?”
“是先夫留給我的護衛。”我驚詫於他的敏感,卻也不想瞞他,當即大方承認。
“他的武功很不錯,做個參將,委屈了他。”他點點頭,認真地看著我:“秦兒妹妹,如今我還是要再問你一句,你真的決定報仇了嗎?”
我不知道他用意何在,隻能疑惑地看他。
吳蒙說:“其實你想過沒有,趙正安站在他的立場,對你對段非煙所作的一切都無可厚非。他有天下有自己的子民,他做什麼,總得先為他們著想。”
我僵住。這算是責難呢,還是啟發?
他拍拍我的肩膀,語重心長地道:“雙荷總是很念你,你要是想回去,我可以派人護送你,終此一生,吳蒙必定好好保護你。”
我心頭暖暖的,眼圈有些發酸。握著他的手,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吳蒙走後,我又在城牆上呆了好久,以前有些想不通的,似乎也得了一些啟發。趙正安逼死段非煙,其實確然是如吳蒙所說,各有各的立場。
可是,如果是這樣的說法,鄺胤賢千裏誅殺我,鄺罙銘枉殺無辜,也都是合理的嗎?如果真是這樣,我這滿腔的怨憤,又該找誰討要呢?
我在城牆上呆了好久,呼呼的北風吹得我手腳僵硬,鼻尖通紅,似乎連呼吸都是痛的。驀然臉頰上一涼,伸手一接,竟然在手裏裏出現了一簇潔白的晶瑩。
原來,又下雪了。
我癡癡地看著天空中不斷飄落的雪花,心頭也如同它們一般,空茫茫的。
忽然身上一暖,一件軍用披風搭在了我的身上。我扭頭看去,血殺的臉在夜色中越發蒼白,襯得臉頰上的那隻饕餮越發活靈活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