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歸鳥不知春曉(三)(1 / 3)

歸鳥不知春曉(三)

青色小說

作者:花涼

紅日微風吹幼苗,雲外歸鳥知春曉,哪個愛做夢,一覺醒來,窗外蝴蝶飛走了。

上期回顧:江子城捧著一大束黃金百合來見宋斐斐,卻又撲了空,丟進垃圾桶的花束卻被同寢室的沈夢撿起,一顆少女心也好似有了歸處,卻是一段虐戀拉開帷幕。邵然約阮珊吃飯,第一次約會在兩人都心生喜歡的情況下,她蹭上了他的嘴……然而甜蜜時刻,一枚叫宮蕊的隱形炸彈也正引爆。

2.

宮蕊嘴裏的林阿姨,正是林霞,邵然的母親。她與邵廣生離婚的那年三十五歲,在分得家產股份的一半之後花了兩年的時間學習英語,而後移居美國,事業正如日中天的邵廣生則在國內繼續開拓他的事業。

邵然是他們在離婚中唯一沒有談攏的問題,雙方對他的撫養權都極其堅持,最後庭外調解的結果是雙方共同撫養。

而這種結果帶給邵然的隻有疲憊感——這種疲憊感是指,他看似還擁有著父母兩方最完整的愛,然而實際上,這種愛早已因為父母雙方的相互敵視而異化和變形,他不得不一直轉換著自己的角色,在母親麵前扮演好母親的兒子,在父親麵前則扮演好父親的兒子。

十九歲邵然再一次去美國的那年,母親把宮蕊介紹給他,說是自己在美國的一個好友的女兒,基本上也算是自己的幹女兒。

當時的邵然,沒有弄懂母親的心意,隻當是一件平平常常的事,也並未放在心上,直到一連一個星期他都可以在自己方圓百米之內看到宮蕊才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勁。

他開口問過母親:“宮蕊怎麼一直都住在我們家?”

母親不直接回答,隻是揚起嘴角笑:“怎麼?你不喜歡她?”

“不,不是。”邵然趕緊搖頭,也就沒法再問下去。

他並非是不喜歡宮蕊,說實話她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雖然是在美國長大,但一直讀的是中文學校,接受的也都是傳統教育,所以渾身上下沒有一點美國味,柔柔弱弱的倒是個東方古典美人。

她也的確是林霞在美國的一個朋友的女兒,那個朋友如今生意上遇到一些風浪需要回國避上一段時間,所以就把宮蕊托付給林霞照顧。林霞一直都很喜歡宮蕊,正好趕上邵然要來美國讀書,便在心裏盤算著想讓他在美國長久定居,有心撮合他和宮蕊。

宮蕊倒是很快就喜歡上了邵然。是的,很快就喜歡上了,十九歲的邵然,遺傳了他父母身上最顯著的優點,高挺的鼻梁修長的身材,五官精致得像是拿著刻刀一點點在大理石上雕琢出來似的。更為重要的是,他還沒有一般十九歲男孩子不可一世的傲氣和不切實際的幻想,他整個人彬彬有禮,又懂得進退,玉石一般的光澤已經微微顯露。

邵然並未看出她的情意,他與她依舊平平和和地相處,不算親密也不算疏離,時間久了倒也產生了某些類似於親情的情感。

宮蕊對他的表白發生在他二十一歲生日的那天,母親在酒店安排了生日晚宴,他下課之後先回了一趟家,想回臥室換一身衣服,誰知道一推開自己臥室的門就看到宮蕊坐在那裏。

一股濃烈的酒味傳了過來,邵然微微蹙起了眉頭,看了看坐在那裏的宮蕊,今日的她完全不同於往日,她穿著一件極短的黑色蕾絲旗袍坐在床邊,臉上也帶著淡妝,腳邊是一個已經空了的酒瓶,想必她喝了不少酒。

“小蕊……”邵然不知道該如何張口,“你怎麼了?”

臥室裏的燈光是曖昧的暗黃色,她衝他笑了笑便從床邊起身走了過來,在邵然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環上了他的脖子。她的整個身體都向他湊了過來,邵然甚至聽得見她在他耳邊的呼吸聲:“邵然……”她輕輕地喊出了他的名字,把臉轉過來緩緩地靠近他的嘴,“邵然,我愛你……”

邵然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但理智還是告訴自己要推開他,當然,對於那個時候的邵然來說,想要推開她的理由並非是道德感之類的虛無縹緲的東西,他想推開她的原因不外乎他想到了這樣做的後果——他要對她負責,要互相牽著手出現在母親麵前,母親則會喜笑顏開,說不定會立馬召集宮蕊的父母談論他們的婚事——這是最現實的後果,想到都會令邵然不寒而栗。

邵然往後退了幾步,誰知宮蕊反而把他抱得更緊,抱得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她的神情裏帶著少女的渴求與天真,她用力地吻上了他的唇,胡亂地呢喃著:“不要推開我,邵然,我愛你,不要推開我……”

該是酒精的緣故,邵然知道她的情緒已經完全失控,也已無法進行正常的交談。不知道為什麼,在那個時刻他做出了一個讓他以後的很多年都會後悔不已的行為。

他狠狠地推了宮蕊一把,用了足夠大的力氣,她的身體搖晃了一下,然後就摔倒在了地上,

是冰涼的大理石地板,倒下去的時候發出沉悶的聲響,讓邵然的心都跟著揪緊了一下,他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去扶起她,然而疼痛已經讓她清醒,那種柔情而癡狂的神情被一下子從宮蕊的眼睛中抽空,她抬起頭來看著他,眼神空落落的。

然後她飛快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拉開門就向外麵跑去,沒有理會邵然剛剛喊出口的那一句“外麵在下雨……”

那天下午邵然的生日宴會上,宮蕊沒有出現,母親不是沒有注意到,問了邵然幾句,邵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是愣了一會兒之後跟著跑出去的,可是宮蕊已經沒了人影,她的手機應當沒有帶著身上,邵然尋找了一圈找不見她之後回到了房間,看到她的手機留在了臥室裏。

那邊母親的電話已經打了過來:“客人來得差不多了,你趕緊過來吧。”邵然怔怔地“嗯”了一聲,從衣櫃裏取下衣服心不在焉地換上。

那天的宴會到很晚才結束,邵然很難集中精神,他給宮蕊的手機上發了信息:“小蕊,你如果回家了看到信息給我打個電話,我很擔心你。”可直到宴會散場,賓客們的祝詞都說盡,邵然也沒有等到宮蕊的電話。

母親在宴會上和幾個有一段時間沒見的朋友聊得很開心,邵然自己驅車回家。

房子裏還是空蕩蕩的,宮蕊一直都沒有回來。他去衛生間裏衝了個澡,可情緒還是不能穩定下來,總覺得心煩意亂,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客廳裏牆壁上掛鍾的時間已經指向了十一點,邵然從沙發上坐了起來,拿起一件外套走了出去。

他沒有目的地在街上開著車,外麵的雨下得一片迷蒙,他的眉頭也越蹙越緊。他找了她一夜,直到後來天色漸亮,才悵悵然地開車回去。

宮蕊是第二天中午才回來的,邵然那天沒有上課,一直坐在客廳裏等著她,直到看到她安然無恙地走了進來才鬆了一口氣,他站起身來迎了上去:“小蕊,你沒事吧?”

她抬起頭來看了看他,那神情對於邵然而言,是極其陌生的,他從未在宮蕊的臉上看到過這樣的神情。好在隻是浮光一現,宮蕊很快恢複了平靜,對邵然笑了笑:“沒事,我去洗個澡。”然後便一側身從他身邊走開。

邵然的嘴角動了動,想說什麼卻最終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所有事情的後果都是在一些時間之後才會顯露端倪的,一個多月以後的某一天的早餐時間,宮蕊忽然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筷子向衛生間衝去,邵然有些擔心地跟了過去,看到她正趴在馬桶上嘔吐。

回過頭來看到了站在身後的邵然,她衝他嫣然一笑,那笑裏卻仿似有著說不盡的悲傷:“我懷孕了,我前幾天就知道了,想著找個時間去一下醫院……”

她忽然說不下去了,用手捂住嘴巴,幾秒鍾之後才恢複常態,還是對邵然笑。

邵然愣了愣,那一句“發生了什麼事”卡在了嗓子眼裏,覺得怎麼都說不出口。

宮蕊自己解釋起來:“是你生日那晚,也怪不得別人,我醉醺醺地穿成那個樣子出門,雨實在太大了……我就找地方躲雨,後來也不知道到了哪裏……大概是一個小巷子,黑漆漆的……是一個外國人,我看不清長相。”

那一刻的邵然隻覺得好像掉進了冰窟一般,渾身上下發涼,好似有千萬隻螞蟻吞噬著他的心:“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他的聲音微微顫抖,“你回來之後為什麼不告訴我?”

——是的,他想起那日,宮蕊回來之後從他的身邊走過,她看起來與平日裏並無異樣,除了臉上有那麼一瞬間閃過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