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幾許,涼風習習。身處高樓,透過落地窗往外看,是J市這座城市永遠不變的繁華夜景。
萬家燈火,若星光熠熠,卻掩藏著無盡的酸澀和苦楚。無數的人,前赴後繼奔向這座城,他們在這裏尋找著,追逐著;歡笑著,又哭泣著;祈禱著,又迷惘著;在這裏活著,也在這裏死去。
華諳站在這座城市寸土寸金的中心地帶,放眼望去,夜色如輕紗籠罩著這座燈火璀璨的城。像一場支離破碎的美夢,觸及即散。他回神,視線重新投回書架上,食指劃過一本本厚實古樸的書皮。終於還是挑了一本《人間喜劇》。
“嗬嗬,怎麼想起來看巴爾紮克?”醇厚的嗓音伴著爽朗的笑聲,讓這安靜的書房氣氛活躍起來。
“最近空閑時間比較多,這書厚啊,”華諳輕挑眉梢,抱著那本厚厚的《人間喜劇》,轉過身來,書房的全景就落入了他眼裏。
書房是每個家庭最安靜,最有氛圍的地方。而華家這個書房頗為中式,一些中式設計關於意境營造的裝飾物件,在這間書房裏自然少不了。如那博古架上擺放的瓷器和陶藝,還有那牆上掛著的名家字畫和那精美刺繡的布藝窗簾。
他環顧一周,目光投向幾步之遙距離,書桌前伏案工作剛結束的戚遠程。正值不惑之年,麵容剛毅,眉眼卻是清朗沉靜,給人以洞穿一切的銳利感。事實上,這個男人的舉手投足,言談舉止間,都透著一種風趣、冷靜、沉穩與睿智。這是曆經世間滄桑沉澱的一種魅力,而華老爺子身上沉澱的無疑是一種曆經風雨的魄力。
戚遠程大多時候給他的感覺,是像山一樣的沉默,像海一樣的深邃。是慈父,亦是良友。
“你在二中怎麼樣,”戚遠程放下手中文件,抬眸望向華諳,“最近太忙了,也沒空問問你,在二中工作如何了?”
“挺好的,”華諳慢悠悠走到書桌旁,沒有抱書的那隻手,撥弄著書桌上那個棕紫色筆掛上的狼毫毛筆。眸色幽幽卻是看著筆掛旁邊的那個山峰狀的紫檀鬆鹿筆架,栩栩如生的山峰上,雕以鬆樹及鬆針紋飾,峰下有孔並雕有鹿紋。整個器物雕工極為精致,色澤沉鬱,質地細膩。他如果沒有看錯的話,這應該是一件明代器物。思及此,他眼眸深處幽暗一片,似是光芒無法觸及的深海。
“你從小就極有耐心,教師的工作似乎很適合你,”戚遠程清朗沉靜的眼睛淡淡睨著倚坐在書桌一角的華諳,說話的語氣平淡如水,似乎隻是在陳述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然而,華諳知道,他在意有所指。同樣的話,當年他也說過,隻是教師和建築家的區別而已。
“適不適合其實並不重要,”華諳取下一隻狼毫筆,觀摩,表麵呈現黃色略帶紅色,有光澤,仔細看每根毛都挺實直立。這無疑是一支品相極佳的狼毫筆,售價也是不菲。“爸不想知道,老爺子為何叫我去大宅嗎?”他忽而轉頭凝視著戚遠程,眉眼冷峻,語氣卻是戲謔。
戚遠程聞言,整理文件的動作一頓,隨即放在書桌上。然後,雙手合十疊加在一起,繼而壓在文件上。半晌才低聲開口,“小諳,你其實很想被他承認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