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碧愣了愣,半天沒說話。對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來說,他認同我的理論,但對一個狂熱的動物保護主義者來說,她又不能接受一個殺狗的屠夫生活在她身邊。

“不管怎麼說,我心理上還是不能接受你爸爸那種身份。何況他在我們家,閃電怎麼辦?”

我無言,小碧擔心的確實是個問題,我隻好說:“也許,閃電慢慢會適應的。”

小碧漸漸地從激動中冷靜下來,她也感覺這樣對待老人家不對,緩了緩情緒說:“看看再說吧。”

我們走出臥室,來到客廳,在沙發上坐下。我忽然發現,茶幾上有一張紙條,拿起來一看,是爸爸寫的:兒子、小碧,對不起,謝謝你們的好意,我不方便留在你們身邊,我回去了。不要找我,也不要擔心我,我在老家會好好的。

我趕緊跑出家門尋找,哪裏還見爸爸的影子,打車趕往火車站,也沒有找到他。

我心裏很難受,回到家裏,小碧也很內疚,小聲地說:“剛才我打電話給爸爸了,他已經上了火車。老公,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還能說些什麼呢?

隨後的一年時間裏,我們隻能經常打電話回去詢問爸爸的情況。

他總說很好很好,要我們不要擔心他。年底的時候,我對他說,春節我們回家看他。他卻說:“你們別回來了,春運期間坐車不方便,我去你們家吧。”

我一怔,老爸要來我家,這怎麼成?他忘記了當初小碧是怎麼抗拒他的?他來了,閃電怎麼辦?小碧怎麼想?

但我又不能拒絕,隻好含含糊糊地應答著。

老爸到了,小碧把閃電藏在陽台上,以防尷尬,但是閃電不知什麼時候跑到客廳。我和小碧緊張極了,唯恐看到那一幕。

但出人意料,老爸看到閃電後,溫柔地呼喚一聲,閃電不僅沒有驚慌,反而像看到了老朋友,親昵地撲到老爸的懷裏,小腦袋鑽著拱著,溫柔地嗚嗚著。

老爸飽經滄桑的臉上滿是溫柔。

我和小碧又驚又喜,小碧忍不住,問:“爸,閃電怎麼不怕你了。”

老爸笑嘻嘻地抱著閃電,說了起來。

年初,老爸回到老家後,他羞愧難當。

一則,老爸是個軟弱善良的人,為了生活所迫,他幹過殺狗的營生,但他心裏一直都有愧意。

更多的原因是,老爸覺得自己成了兒媳婦心目中的惡人。

老爸想,既然殺狗能讓狗害怕,那麼愛狗肯定能把自己身上的殺氣除掉。

他找鄉鄰抓了幾隻剛出生的小狗,悉心喂養,還把狗窩安排在他的床邊。小狗一天天地長大了,很依戀主人。老爸也越來越愛它們,就像愛我們姐弟幾個。也許,老爸身上的殺氣就是這樣被消除的吧。

老爸乘勝追擊,又喂養了幾隻半大的狗,和它們親如家人。

老爸還是不放心,他擔心不是自己養大的狗對自己是不是親熱。他心驚膽戰地走到別人家的狗麵前,等候它們的檢驗。讓老爸欣喜若狂的是,狗們一改往日見到他的驚恐,和他親熱有加。

這個世界就是如此奇妙,屠殺生產殺氣,養育生產溫情。

老爸放心了,他知道身上的殺氣沒了,他可以大大方方地去見他的兒媳了……

聽完老爸的講述,我和小碧的眼裏都有了淚水。我們可以想象出,老爸為了“贖罪”,付出了多少辛勞。

家庭裏洋溢著溫馨,幾天後,老爸卻心神不寧起來,要回老家。小碧緊張地說:“爸,你幹嗎要回去?我們做錯了什麼嗎?”

老爸說:“家裏養了那麼多小狗,你姐姐在家照顧,我不放心。我想回去。可是我又舍不得你們。”

小碧笑了,說:“爸,我早考慮到這點了。我的一個朋友是流浪狗收容機構的負責人,我已經介紹你到那裏去工作。改天,咱們回去把家裏的那些小寶貝帶過來就可以了。”

“是嗎?那太好了!”

老爸的臉笑成了一朵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