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位欽犯恰好是公孫絕的朋友,也是他唯一的朋友。
公孫絕衝上海盜船的時候,便發現追殺他的人已經出現在他的身後,在那一刻,他的感覺就像是在沙漠裏要渴死的人突然爬到了一泓清泉邊一樣,至少他暫時是安全了,還沒有人敢在海盜船上殺人、抓人,即便是刑部的總捕頭也隻能在外麵等著。
他隻對迎上來待客的小二說了句:
“一杯清水。”
便被帶到了這個小房間裏。
也真的隻有一杯清水。
桌子的抽屜裏有紙墨筆硯,他定了定神,拿出紙筆,墨是磨好的。
他伸筆在紙上寫下:公孫絕,求助,完璧歸貨,白銀二十萬兩。
寫好後,他敲了敲桌子,聲音剛落,門便開了,如一陣清風般飄進一個妙齡少女。
薄霧般的紗衣緊裹著豐滿的胴體,走動之間,紗衣飄拂,透露著青春如火的誘惑,連並不好色的公孫絕也感到腹下火熱,驀然而生要把這尤物劫走的念頭,當然這隻能是種衝動。
那位少女什麼也沒問,隻是拿起桌上那張紙,又轉身飄了出去。
公孫絕看到她的背影時,才知道了什麼叫做“誘惑”,身子竟不由得顫抖起來。
四
一杯清水隻喝了一半,又有兩個人開門進來。
兩個年輕的人,看上去就和外麵待客的小二毫無差別。
“對不起,公孫先生,我們要蒙上你的眼睛。”
公孫絕並沒提出抗議,隻是閉上了眼睛,他知道這是必然要經過的程序,哪怕這兩個年輕人是來取他性命的,他也不準備反抗。
在這裏任何形式的反抗都是毫無意義的,好在他知道這裏的主人對任何人的性命都毫無興趣,他感興趣的隻有一樣:白花花的銀子。
公孫絕像一個瞎子般被人領著出了門,走不多時便開始下樓梯,而且是旋轉的樓梯。
公孫絕感到自己像一個拉磨的驢子一樣,在一個平地上轉著圈。
但他知道這一定是向下走,隻不過這樓梯修得極為巧妙,用處就是讓任何人都算不出自己下到了多深的地方。
公孫絕根本就不去想自己要下到一個什麼地方,他隻知道一點:
這兩個人會領他去一個地方,在那裏他能花錢買自己的命。
一直走了有一炷香的時間,領著他的人才停下來,隨後他兩腿碰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他知道那是椅子,便坐了下來。
“公孫絕?”一個平淡而冷漠的聲音在對麵響起。
“我是。”
“你本事不小,膽子更大,你知不知道你這次是把天捅了一個窟窿?”
“我知道。”公孫絕老老實實回答,盡管他以前從未來過這裏,這裏的人卻對他的事很熟悉。
他對此並不感到驚訝,因為這裏的主人不僅手眼通天,而且無所不知。
“不過你倒是既知趣又識相,像你這樣的人是不容易死掉的。”
公孫絕驀地裏渾身輕鬆,知道自己這條命是揀回來了,同時也感到萬幸。萬
幸的是他沒去碰那箱子上的火漆,他在紙上寫的“完璧”,對方說他知趣,便是說這個。
至於說他“識相”,是說他在走投無路時還知道到這裏求助。
他把左手裏一直提著的箱子交了出去,如同扔出一個燙手的山芋。
“我們做事一向很公道。”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價錢也公道,辦你這件事是很費錢的,按正常價格應該是二十五萬兩.
“不過你既主動開出二十萬兩的價,那五萬兩就算你在我們這裏的開銷吧。
“你要在這裏呆上半個月,然後才能離開。”
“多謝。”公孫絕發自內心地吐出這兩個字。他承認對方很公道,並沒有趁他窮途末路時勒索他,假如對方開出兩百萬兩的價格,他也隻有接受而且也付得出。
他相信對方也知道這一點。
至於在這銷金窟裏呆上半個月才付五萬兩,簡直說的上是免費了。
“這二十五萬兩銀子就先存在你那裏,我們說不上什麼時候會派人去提,我們知道你什麼時候都付得出,也會願意付。若不然,你會付出四百五十三條性命。”
公孫絕的心一下子縮緊了,對方的話雖不能說和藹可親,卻也沒有多少威脅的意味,卻讓他明白了兩件事:
對方把銀子存在他那裏,就表明隨時都可以找到你,隨時都能從他手裏提出二十五萬兩銀子。
江湖上知道他名字的人不少,卻沒人知道他還有家,而且是個大家庭:
一房明媒正娶的老婆,十三房姨太太,二十個兒子,八個女兒,外加仆人丫環,恰好是四百五十三人。
他不再說話了,刹那間他感到自己已不是個人,而是捏在對方手裏的一隻臭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