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與祁琉在一起相處已經有半月了，每天用完早膳，墨香就吩咐嬤嬤將小世子帶來墨香苑，一直到傍晚才親自將琉兒送回賢雅居。
聽荷亭裏，一主一仆正悠哉地賞著滿池的菡萏。沈墨香精神稍恙地閉了眼，覺得今日頭昏昏沉沉的。
想起前日琉兒第一次對自己咧開嘴笑了，墨香嘴角揚了揚，心裏越發愛上這個孩子了。
祁琉總穿一身月白色衣衫，那一頭黑而亮的烏發，同他小小的眸子一樣，燦若焠滿星辰的冷夜，柔順得想讓人撫摸，親吻。
而墨香總著雪緞外套藍紗，懷裏抱著祁琉，有一句沒一句同他說話。
墨香並不期許祁琉的回答，也不強迫他點頭或搖頭，隻靜靜地說給他聽，而祁琉也似乎不厭其煩。
她不知道，前天祁琉小世子對太子妃擺出一副燦爛眉眼的時候，一旁侍候的下人險些掉了下巴。
碧綠自進入太子府以來，還從未見小世子笑過。
讓她更未想到的是，並非先天啞而不能言的小世子第一次開口，竟然是哭。而這哭聲，鳴動了太子府的乾坤，成為了太子妃娘娘心痛的開章。
……
祁琉被墨香抱著，真正真正地哭泣著。金豆豆不要錢似的往下掉。
墨香又喜又驚。喜的是琉兒竟然能發出聲音，並不是啞巴，驚的是從未見過琉兒如此傷心過。
還有那一撮明顯是被人剪掉的頭發，琉兒腦袋後麵的本來長而柔順的黑發，現在有一撮大喇喇地斷掉了，亂糟糟地翹著。
墨香抱著怎麼問也不回答的哭泣著的琉兒，心中大痛，心疼得五官都糾結到一起。
荷花池的另一端，站著一個一身華貴的男子，發簪玉，腳蹬金，他的身後，跟著一個一身勁裝滿臉英氣的男子。
那站在前麵的男子望著亭子裏相擁的兩人，臉色沉鬱。
“爺，世子還小，娘娘許是在安慰呢。”劍眉微挑，一向沉默的祁奈看了看太子冷峻的側臉，輕聲開口。
“祁奈，你還是——不長腦子啊。”
望著已經向聽荷亭走去的主子，祁奈一臉茫然，難道是自己會錯意了。
——
“你到底做了什麼？！”飽含怒氣的聲音從亭子外傳來。
墨香嚇了一跳，看見太子走近，竟忘了起身行禮，隻是怔怔地望著他。
祁連今日剛從朝堂上下來，並未換常服，一身貴氣，衣袖上有飛舞著的祥雲和金絲，王者的霸氣和貴氣比幾月前在洞房裏的那次初見更甚。
再看那慍怒的眉眼和並不十分白皙的小麥肌膚，在這種關頭，墨香雖然又驚又怕，卻生出“太子這裝扮真是俊朗酷極”的可笑想法。
祁連見座上的太子妃非但不行禮，還直直望著他，她懷裏的祁琉哭得似乎更凶了，再細瞧琉兒的頭發，頓覺火氣又上漲了。
祁連一把抱過祁琉，對著沈墨香就哼了聲：“真是好本事，竟然讓一直不肯說話的琉兒失聲痛哭。”
墨香這下算是明白過來了，合著這太子是誤會他了。
“我——”想要開口辯解，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了。一方麵她一心隻想著琉兒，另一方麵自己確實不知道琉兒為什麼會這樣。
祁連見她不說話，更認定此事與她有關。
“你跪下！”
墨香淡淡地忘了一眼他，順從地跪下。碧綠著急要拉她：“娘娘……。”
“行了，你退下。”
“好，請太子妃記住，世子是我的兒子，自然也是你的孩子，你若做不到母儀天下，至少也該賢良些，做好自己的本分，做好琉兒的母親。”祁連看著臉色有些發白，麵無表情的沈墨香，頓了頓又繼續道：“罷了，今日你自己好好反省吧，日後不要再碰琉兒了。”說完，抱著祁琉邁出了聽荷亭。沒走出幾步，又對身後的祁奈說：“你留下。太子妃不跪夠就不要起來。”
八月份的荷池上，嫋嫋兮風拂過，聽荷亭外，蟬鳴流響出疏桐。
墨香垂下眼簾，隻覺心內一片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