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一刻,他不僅意識到,而且敢斷定:
這樣一位以金百合為標誌,在江湖中驅使一些門派興風作浪的人是存在的,而且很明顯,不管這個人究竟想幹什麼,至少是要先對付他了。
自己能令許靖雯、雷霆這樣麵對死神都毫無畏懼的人,唬得兩手發軟。那個人就不僅能,而且會更可怕。
“你在想什麼?不會把自己都嚇住了吧?”許靖雯問道:“有點兒。”
馬如龍承認道。他把心裏想的和她說了一下。
許靖雯沉吟半晌,笑道:“在沒有證據前,還都不過是臆測中事,何必發杞人之憂,也許一切都還是唐門在後麵搗鬼而已。”
馬如龍道:“我並不是怕什麼事,怕什麼人,而是不想被人稀裏糊塗算計了,唐門一定是受這人逼迫驅使。
“但以唐門的強項,也不會完全服服帖帖,唐八兄弟三人就是唐門所要付出的代價,不管事成與否。
“唐門不再做出更大的犧牲,我敢打賭就是這樣,你敢不敢賭。”
“不敢。”許靖雯笑道:“天星和你打賭,已經輸了,她有萬貫家產,大可輸得起。我是除一身之外別無長物,隻有掌門令符,可不敢跟你賭。”
馬如龍拍掌大笑道:“掌門令符?你敢我也不敢,我若犯下篡奪峨嵋掌門的大罪,就不用那人處心積慮地對付我了。”
許靖雯道:“你究竟招誰惹誰了,結下恁深的梁子?”
馬如龍知道她是懷疑此事出自皇上旨意,苦笑道:
“我就是想不出才納悶呢,不過絕對與朝廷無關,自海盜船上那樁糊塗事後,我隻做過一件事,就是上人這檔子事。”
許靖雯失聲道:“你是說有人要為上人報仇?”
馬如龍道:“看起來像,也隻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何上人死後,你們就遭到暗算,而且要把罪名安到我頭上,實際上就是要對付我。”
許靖雯苦笑道:“這真是怪事了,上人交遊廣闊,武林中頭麵人物都和他很熟,但要說在他死後為他報仇,這得是生死之交,這樣的人一個也沒有,假如他真的被人無端害死,能為他報仇的也就隻有我們了。”
馬如龍道:“我有種預感,上人也是吞了魚餌的人。”
許靖雯驚訝道:“你是說他也和唐門、五毒教一樣?”
馬如龍點點頭,許靖雯衝動地道:“不會,這絕對不會,我敢跟你打這個賭,你敢不敢?”
馬如龍嗬嗬笑道:“你幾曾聽說過賭徒有不敢賭的時候?你賭什麼?”
許靖雯扁扁小嘴道:“賭什麼你也是輸,我不必押賭注了。”
馬如龍氣得哼道:“你真是大方到家了,沒賭注不算賭。”
許靖雯想了想,笑道:“那咱們不賭東西,玩點兒高雅的,假如我輸了,你可以讓我為你做三件事,隨你如欲,反之也是一樣。”
馬如龍毫不猶豫,舉起手掌道:“好。”
許靖雯得意地與他擊掌為誓,巧笑嫣然道:
“你輸定了,我已經想好讓你給我做的第一件事了,背著我,給我當一天的坐騎。”
馬如龍笑道:“隻要你贏了,讓我馱著你周遊天下都成。”
許靖雯看他胸有成竹的樣子,倒有些心慌,心中轉念,驀然叫道:
“不好,我上你的當了,這是我根本沒法贏的賭局。”
馬如龍皺眉道:“怎麼說?”
許靖雯笑道:“看不出來你倒奸詐狡猾,給我設了個圈套,假若上人不是你說的那種人,也就永遠找不到證據。
“因為沒有什麼證據能證明一個人不是你說的那種人,就像賭世間有鬼的人永遠也捉不到一個活鬼來作證據一樣。
“所以你怎樣都不會輸,你是不是打的這鬼主意?”
馬如龍笑道:“我會賭的那麼不公平嗎?隻要在這莊子裏找不出證據證明上人是否吞了魚餌的人,就算我輸了。”
許靖雯又想了想:“這還差不多。”
馬如龍斂起笑容,如同坐在賭桌前一樣,肅然道:“賭局正式開始。”
蘇無味和他的弟子們雖然不緊不慢,卻也一刻沒停,畢竟教主在旁邊督工。
一名弟子忽然大叫道:“師傅,這下麵是空的。”
蘇無味過去,用木棍敲敲青石板,果然發出咚咚的回音,他直起身笑道:
“教主,找到了,那兩個小家夥一定是躲在下麵。”
葉玉鳳強抑內心的激動,冷冷道:“打開。”
蘇無味回身對弟子們道:“打開。”
幾名弟子卻是麵麵相覷,都明白這裏一定是處機關,要想打開就得知道打開的方法,就像開鎖需要鑰匙一樣,一名弟子壯著膽子道:
“師傅,怎樣打開呀?”
蘇無味火冒三丈,斥道:“怎樣打開?用手、用木棍、用鐵釺,怎樣都行,這還用我告訴你嗎?”
心裏暗道:蠢貨,我若是知道打開的方法,還用你動手?
賈南圖對葉玉鳳道:“教主,這裏就是唐八兄弟放子母彈的地方,那七個老禿尼就死在這裏。”
葉玉鳳道:“正好,我要讓馬如龍也死在這裏,這不是偶然,而是神的旨意。”
賈南圖垂眉合眼,一副恭順的模樣,心裏卻暗自驚疑:教主在教眾的心目中已是活著的神祇了,不知那位神通廣大的人在教主身上下了什麼功夫,令桀傲凶悍的教主對他如此膜拜。
蘇無味的弟子們依師傅的教導,先是用手,然後用木棍,再後用鐵釺,次序井然,那兩塊青石板卻如鑄在地上一般,紋絲不動,幾個弟子又望向師傅,用目光請示下一步該動用什麼家夥。
蘇無味大步上前,用鐵釺撬著青石板,他武功雖隻是一流末等,力氣卻也大得驚人,雙臂使足力,一座鐵獅子也能掀飛到天上去,孰料青石板依然沒有絲毫鬆動的跡象。
賈南圖旁觀者清,說道:“老蘇,那兩塊是機關所在,可能有附加保護,你先撬開別的地方。”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蘇無味又一揮手道:“就這麼辦。”
弟子們每人一柄鐵釺,開始撬四麵的青石板,結果每塊皆然,此時葉玉鳳三人已退到門外了。
蘇無味的弟子們也發了瘋了,實在撬不動,就用鐵釺砸,砸得火星四濺,震得手臂酸痛,十幾下後,每人的虎口都震裂了,青石板卻光滑如舊,連個小坑都沒見。
一名弟子累得爬到門口,哀歎道:
“師傅,咱們這是螞蟻啃骨頭,實在啃不動啊!”
蘇無味也看得清清楚楚,對葉玉鳳道:
“教主,他們盡力了,實在是打不開,這鬼東西哪是青石板,簡直就是花崗岩。”
葉玉鳳冷冷道:“你打不開,人家是怎麼進去的?”
蘇無味立時老臉變得巽血一般紅,一個個漲開的清晰可見的毛孔中如欲滲出血來,他跟隨兩位教主幾十年,還從未被直斥為無能,他奮臂叫道:
“來人,給我挖洞,就從我腳下挖,一直打通到裏麵去。”
葉玉鳳點點頭,表示讚許,暗道:“這將不激還是不成。”
十幾名教眾聞聲而至,每人拿著鐵鍬、鐵鎬,就在三人腳下開始挖起來。
賈南圖在旁看得心驚,自入莊後他就有一種不詳之感,他總感到不是來抓人殺人,而是踏入了一個陷阱裏。
馬如龍二人聽著上麵咚咚如戰鼓的聲音,也都變了臉色,許靖雯悄聲道:
“這會是什麼人?不會是金府的人要拆莊子吧?”
馬如龍搖搖頭:“不會,一定是咱們的對頭追來了。”
許靖雯道:“唐門還是五毒教?”
馬如龍道:“一定是五毒教,這就證明了我的猜測,這次行動的確是衝著我來的。
“我在城中一消失,他們就失去目標了,隻好從暗處站到明處來,這也正是我要的。”
許靖雯恍然道:“原來你藏在這裏,除了找物事還有別的目的。”
馬如龍笑道:“其實我現在才知道我來這裏最大的目的就是等你。”
許靖雯羞紅臉道:“這是你三大奇功裏的甜言蜜語大法吧,你已經得到我了,不必再花言巧語灌我迷湯了。”
馬如龍歎道:“我說的是真心話,人有時候並不知道真正想做的是什麼,直到做過了才明白。”
他說的委實是真心話,也真的才意識到這點。
許靖雯笑道:“你就哄我吧,一直把我哄死,到了地獄還以為進了天堂呢。”她歎了口氣,又道:“那我也心甘情願。”
馬如龍輕輕摟住她,笑道:“別感慨了,追兵已到了門前,咱們也該上路了。”
許靖雯眼睛一亮:“衝出去?”
馬如龍道:“不,衝下去。”許靖雯怔道:“衝下去,怎麼衝?”
馬如龍不答,走到裏間,站在水池旁,他拿起那隻水瓢,端詳幾眼,然後倒按下去,正罩住泉眼。
咕嘟嘟的噴水聲停息了,水池中蓄積的水如江河入海般向地下傾瀉,水位飛速降落,約有一盞茶的工夫,池裏的水已流盡,馬如龍兩手離開,水瓢並未被泉水衝起,仿佛粘牢在池底,隨即一陣低沉的嗡嗡聲響起,兩人腳下都感到了輕微的震動。
池底驀然中分,現出一個四四方方的洞口,許靖雯看得眼都直了,捶了他肩膀一下,罵道:
“死鬼!你早就發現了,卻不告訴我。”
馬如龍被她一句“死鬼”罵得心旌搖蕩,那是川蜀中女人對丈夫的“愛稱”,從許靖雯這等淑女口中罵出,不是恨極,就是愛極了。
馬如龍跨進水池,要探身下去,許靖雯卻拉住他道:
“等等,上麵那些人怎麼辦?”此時上麵的聲響愈發急促了,馬如龍道:
“任他們折騰吧,他們進不來這裏,五毒教還沒本公子這等奇才。”
許靖雯扁扁嘴道:“哎喲,從幾時起,開始自我崇拜了?”
馬如龍微微一笑:“不是自我崇拜,這叫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