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3)

“不,那裏要作為我們最後的退步,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在那裏作危險的事,你好好守著就是。

“這裏其實更安全,做事也還方便。舒適現在就講不得了,老九,你的老相好硬是要得。

“我們一說明來意,她毫不猶豫讓我們住進來,每天好吃好喝的,還說什麼也不收銀子,你在女人堆裏倒是沒白混一場。”

唐九笑了,連他也感到意外,他當年不過在船上風流了一個月,也沒覺得和這女人有特殊的情意,沒想到她竟是如此有擔當的女人。

當年他來船上時,唐八和他一起來,不過唐八隊女人沒興趣,隻喝了頓酒就走了。

唐九苦思冥想一天,覺得唐八很有可能打著他的旗號躲到這裏來,或者給他留封密信,他也不過撞撞運氣,沒成想撞個正著。

“九哥,我想你了,想上去看看你。”艙下傳來十三弟還未脫童稚的哭腔。

唐九心中一熱,想想道:

“十三弟,九哥也想你,隻是河麵上人多眼雜,你還是別上來,好好聽八哥的話,幫八哥做事。”

“嗯。”

唐九又和唐八低語一陣,商議好下一步的聯絡方式和幾個應急聯絡地點,然後坐起來敲敲艙門。

惠娘拉開艙門,端著一個托盤走進來,把一小壇燙好的金華老酒和四碟下酒的果品放在桌子上,笑道:

“九哥,我知道你貴人事多,可若酒都不喝一杯,我可不依。”

唐九笑道:“我哪有恁地忙。”他仔細端詳著惠娘,四年裏,他差不多把她的相貌忘光了,見她厚重的脂粉下,肌膚已略見鬆弛,眼角也現出幾條魚尾紋。

“老了。”惠娘一邊倒酒,一邊躲避著他的目光,“在這裏混,一年等於常人的三年,九哥再過幾年來,怕是認不得我了。”

唐九握住她手,感慨道:“惠娘,我們雖相好過一場,可並沒特別的好處給你如今患難之時,你卻幫了我的大忙。”

“九哥是對哪個女人都好,所以自己覺不出來。

“我是個下賤人,從沒奢望別人對我好,九哥花大把銀子在我身上,卻從不拿我當下賤人欺辱作踐,反而事事哄我開心,這就是特別的好了。

“九哥不覺得,我可是一天都沒忘過。如今九哥有事找到我,就算讓我把命搭上也沒什麼,我雖是下賤人,良心還沒讓狗吃了。”

唐九握著她的手搖了兩下,卻沒說出話,眼睛有些濕潤了。

“九哥,告訴你一句真心話:你是我見過的客人裏最漂亮,又最會讓我開心的人。”惠娘在他耳邊說著,身子卻軟了,順勢依偎到他懷裏。

唐九摟著她,有些為難地道:“惠娘,我今天不能留下來了。”

惠娘坐直了身子,羞紅了臉道:“你想留下也不成。”她用眼神示意底艙,掩著嘴笑。

唐九也笑了,心裏卻是感慨萬千。他們兄弟英雄一世,縱橫天下,而今卻不得不求助一個風塵女子,真是衰到家了。

“九哥別多想。”惠娘又笑道,“我這船上宰相督撫來過,公子王孫來過,綠林強盜也來過,對我來說並無差別,都是給錢買樂子的客人。

“九哥放心,在我船上什麼事兒也不會出,這河麵上我還擺的平。”

“惠娘,”唐九一時衝動地道:

“我從來沒和你說過給你脫籍,娶你做小的騙人混賬話,可這次事後,我若還有命在,一定給你脫籍。

“再給你一筆銀子,你想過什麼樣的日子就自己安排過。”

“領九哥情,不必了。”惠娘淡淡一笑道,“我已經過慣了,換了別的日子還過不了。九哥以後有空常來看看我就足夠了。”

“一定,一定。”唐九連飲三杯酒,又吃了些果子,見河麵上天色已暗下來,便讓惠娘擺船送他上岸。

他趁惠娘出去吩咐的工夫,在桌子上留下五百兩銀票,若讓他們兄弟吃風塵女子的白食兒,他還不如一頭跳入秦淮河淹死算了。

他上岸後卻發現行人稀少,玉奴依然坐在那裏等他,顯得形單影隻,楚楚可憐。他感覺有些不對,這個時候還不該如此冷清,他走過去問玉奴:

“岸上的人都哪兒去了?”

“回家吃飯去了唄。”玉奴沒好氣地答道,她等的時間並不長,在她感覺卻是無比漫長。

“那咱們也回家吃飯吧。”唐九賠笑道。

兩人坐上車子,各自心懷鬼胎,誰也不說話,盡量躲避著對方的眼神,唯恐對方窺破自己心底深處的秘密。

第三天晨時,峨嵋派七位師太的法體在清涼寺的庭院裏火化了,骨灰裝入七個瓷罐中,寄放在清涼寺的一座偏殿裏,在嫋嫋青煙中,七位佛門大德魂歸佛國。

峨嵋派人又盡力痛哭一場,周圍的也都陪著落淚,少林的人悉數參加了法事,丐幫卻隻派張乾前來致奠,說幫主因“哀傷過度,發了舊疾,沉綿床榻”無法前來。

眾人都心中暗笑,猜測他是怕少林苦雨老和尚尋他的晦氣,其實花子明此時在總舵正運籌帷幄,調兵遣將呢。

法事完畢,少林方丈法聰大師把許靖雯拉到一旁,告訴她信已寫好,昨夜已派人送往唐門,並向她保證唐門一定會給出令峨嵋滿意的答複,不然他就親自赴川中找唐門理論。

許靖雯再三致謝,法聰看著她尚嫌稚嫩的模樣兒,不無憂慮地歎道:

姑娘,峨嵋的擔子就落在你肩上了,有事就打個招呼吧,隻要少林出得上力,無不如命。

說完,歎息著率人走了。

雷霆已完全複原了,他花了兩個時辰才把爆炸裝置複原,子母連環彈用的是霹靂堂的鐵鑄模型,暴雨梨花針用的是王府用過的空筒,外麵是四塊鬆木板做成的活動木箱。

他是根據爆炸現場的損害程度以及暴雨梨花針射出的銀針在四麵牆壁上的分布,還有七位師太遺體的毀傷狀況,推算出爆炸裝置的結構及其威力。

完成了這樁耗時又傷神的工作後,他歉意地對馬如龍苦笑道:

“我已經盡力了,隻能做到這個程度,也不知是否完全相符,設計這個裝置的人一定是魔鬼轉世的天才。”

他靠在椅子上,亦感精疲力竭。

馬如龍心裏想:“這兩樣東西都是魔鬼轉世的天才發明的,世上就不該有這種害人的東西。”

他拍拍雷霆的肩膀笑道:

“你別謙虛,給你的時間太少,若是時間充足,你會造出更精密,更奇妙的裝置。”

雷霆不無自傲地點點頭,卻沒想到是把自己也打入“魔鬼轉世的天才”一類裏了。

爆炸現場清理完畢,那口大木箱便放在原來陳放金頂上人棺材的地方,馬如龍把許靖雯、謝玉嬌母女、金五倫都請進來。

幾天裏,這地方始終是禁地,他們也沒進入過,而今重返傷心地,看著那口狀似棺材的木箱,既是傷感,亦複心有餘悸。

“雷堂主,你和五爺是當事人,棺蓋又是你推開的,你再重現一下當時的情景,讓大家能有更真實的感受,對我們找出凶手很有幫助。”

雷霆講述了他們進來時的情景,當他講到推棺蓋時,手放到了木箱上,卻又驀然間縮回,好像被彈了回來,其他人也都下意識地退後一步,金五倫則閉上了眼睛。

“怪我大意。”雷霆痛悔地說,“當時我已經感覺到不對了,如果好好檢查一遍,或許就不會……”

“你檢查也沒用。”馬如龍道,“凶手一定預防著這一手,引發機關不隻是在棺蓋上,你就是從側麵打開也是一樣。”

“是這樣。”雷霆想了一下,讚同道,“我倒是疏忽了,難怪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

“馬公子,當時凶手並不在這裏,即便我們恢複了這架裝置,重現當時的場景,對追查凶手又有什麼幫助呢?”許靖雯說出自己心裏的疑惑。

“凶手當時也在這裏,而且就在我身邊十米遠處。”馬如龍講了他伏身屋頂時,在另一幢房頂上看到的蒙麵人。

“是個女人?這會是誰呢?”謝玉嬌思索道。

“而且是個很年輕,很苗條的女人。”馬如龍又加了一句。

“是啊,不然你也不會注意到的。”天星抿著嘴兒笑道。

眾人都笑了,馬如龍尷尬地摸摸頭,笑道:

“因為我自己鬼鬼祟祟的,沒想到還有比我更怕光的,周身上下遮得嚴嚴實實,當然就會注意了,等這裏爆炸聲一響,我就明白了。

“但當時雷堂主和金五爺從這裏被拋了出去,也就沒機會去抓那個人了。”

“馬公子,你當初不該管我們,把凶手抓住就好了。”雷霆歎道。

“你這種沒良心的人真不該救,救了你反倒救出不是了。”天星佯怒薄嗔道。

雷霆鬧了個大紅臉,許靖雯笑道:

“天星姐,你就別得理不饒人了。”

謝玉嬌笑道:“雷堂主心情可以理解,不過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任何人都隻能那樣做。

“隻可惜我們晚到了一步,要不然或許可以截住她,她會是什麼人呢?唐門並沒出女的高手呀。”

唐門和其他家族門派一樣,絕技傳子傳媳不傳女,以防自家絕技流失江湖,唐門幾位少夫人謹守門規,在家相夫教子,從不涉足江湖。

“那個女人也許隻是個探子,凶手未必甘冒大險在現場附近潛伏。”金五倫沉吟道。

“她不管是什麼人,一定和案子有直接關係。

“過去的事也不必後悔,我們會把她找出來的。”馬如龍道:

“至於許姑娘的問題,我的回答是這樣:

“不恢複這架裝置我們就無法弄清凶手的意圖究竟是什麼?也無法知道凶手究竟是怎樣的人。”

“現在恢複了這架裝置我們就能知道凶手是誰了?”許靖雯期盼地問道。

“不能。”馬如龍笑了起來,“但我們可以把目標限定在很小的範圍內,也就免得大海撈針了。”

“是這樣。”雷霆道,“我這幾天清醒的時候也在苦思凶手究竟是誰。

“卻茫無頭緒,我親手恢複了這架裝置後,雖然還算不上精確複原,凶手的影子卻在我眼前模模糊糊出現了。”

他說著提了一下木箱的頂板,木箱的四壁立時倒下,露出裏麵一架精光四射的裝置。

眾人雖明知不會爆炸,心裏還是一陣顫栗,金五倫突然道:

“兄弟,這處不對,你當初是推開的不是向上提起的。”

“這都一樣。”雷霆笑道:“而且正常情況下,棺蓋是應該向上提起,而不是向後推開。

“我當時也說不上為什麼就那樣推了。”

“這一錯反倒救了你我的命。”金五倫慶幸地道。

“不。”雷霆搖頭道,“這個錯不起任何作用。

“第一次沒推開時,我心裏已經有了警覺。

“第二次推開後,我便知道是觸發了什麼機關,那種感覺再熟悉不過了,待見到裏麵射出的一縷寒光,我心裏就完全明白了。

“當時我腦子裏什麼也沒想,本能地向後向上飛起,左手順勢一撈,恰好抓住了五哥。

“如果五哥不是上來問我,而是站在原來的位置上,那也就……”

“那我也就玩完了。”金五倫爽朗一笑道:

“花子明可就要擺酒大慶十天,兄弟,你這話千萬別讓他聽著,他會恨你一輩子。”

眾人又笑了,馬如龍歎道:“在當時那種突發瞬間,人的腦子反應是沒那麼快的,一切都有賴於平時的訓練。”

“是啊。”雷霆歎道,“如果我當時能想一下,我就不會向上躍起逃命,而會回身擋住站在我身後的玉海師太。

“五哥別怪我,倘若隻能救一個人,我會救的是師太而不是你,隻可惜當時我被嚇壞了。”他痛悔地低下頭。

“你怎麼跟他一樣總是活在自責裏。”天星見許靖雯眼圈兒又紅了,急忙打岔道,這也就是你,換作我,什麼也不知道,就稀裏糊塗玩完兒了。

你不僅逃出了命,還救了金五爺,夠了不起的,沒人能比你做得更好。

“王姑娘說的對,兄弟,我可不管你是有意救我,還是順手人情,反正這條命是你救的,你想賴也賴不掉。”

金五倫笑著寬慰他。

許靖雯好奇而又痛恨地看著這架裝置,也不禁驚歎不已,四周散布著二十幾顆均勻的圓球,恰如天幕上的日月星辰,中間是一顆碩大的母球,母球和子球間隻用纖細的金屬絲連接,居然支撐得住,四周又立著二十隻寒光閃閃的暴雨梨花針。

“就是這東西嗎?”謝玉嬌好奇地問道,她也是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子母連環彈,伸手想摸摸,卻又畏怯地縮回了。

“就是這東西。”雷霆道,接著他用手指著講解起來,“外層這些就是子彈,中間這顆是母彈。

“子彈的用處是把箱子在瞬間完全炸開,以清除障礙,母彈隨後炸開,不僅爆炸力驚人,而且還會融合並推進子彈的爆炸力。

“老實說,這麼大的屋子有這一架子母連環彈已足夠了,但凶手似乎還覺得不夠,又加上了二十筒暴雨梨花針。

“而且是分兩次發射的,我猜測凶手的意圖是這樣的:他認為這屋裏一定擠滿了人。

他說到這裏,停下來看一眼許靖雯,峨嵋派共有六十四人,若都在這屋子裏是夠擠的。

“所以凶手借助子母連環彈的兩次爆炸方式的思維,把二十筒暴雨梨花針也分兩次發射,這樣就構成了四次毀命性的打擊。

“先是子彈炸開棺材,然後殺死棺材周圍第一層的人,其次十筒暴雨梨花針發射。

“第二層的人便會遭難,隨後母彈爆炸,會把子彈尚未釋放完的爆炸力和在空中尚未找到目標的銀針推進到最大的強度,它本身的殺傷力更是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