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小萌第一次見到季源,那年她十歲,剛從r城附小二年二班轉到r城附小三年一班。本來是要直接升入三年二班的,可不知道怎麼就莫名其妙地跑到了一班去。雖然兩個班隻有一牆之隔,可對於那時的鬱小萌來說,卻好似隔著千山萬水那般,似乎隻要一離開,就再也回不去了。那是鬱小萌長這麼大,第一次知道了分別的味道,那種滋味很不好。鼻子酸酸的,心裏也酸酸的,要多難受就有多難受。
那天天氣特別的晴朗,可鬱小萌的周身卻明顯圍繞著低氣壓,因為她要和自己最喜歡的朋友陳天空分開了。分開前,她和陳天空偷偷地把頭搭在課桌上,靜靜地說著悄悄話,好像要把這輩子的悄悄話都在那天講完似的。
鬱小萌說:“天空,你要來找我玩哦,一定要哦。”
“嗯”,陳天空重重地點了點頭,又仿佛是感到不安,鄭重地看著鬱小萌的眼睛說,“你也要來找我玩,不要忘記哦。”
鬱小萌努力地咧了咧自己的嘴,抬起自己細細長長的手,像是在宣誓一般,極其認真地回答陳天空,“我們拉鉤,一百年不許變,誰變了誰就是小狗喲,嘿嘿。”那天,十歲的鬱小萌和同樣是十歲的陳天空許下了那樣稚嫩卻又真誠的願望,她們一心一意地以為,她們會做一輩子的朋友,最好最好的那種朋友。如果沒有以後,如果時間就隻停在那時候,鬱小萌是否還會是鬱小萌,陳天空是否還會是陳天空,他們是否還是會像過去那樣,清澈的眼裏滿滿的都是對方,是否還會有那麼多的純真,那麼多的歡喜。
陳天空緊緊地抓著鬱小萌的手,大有一副要和她一起轉班的勢頭。直到他們班那個漂亮的女班主任老師說,“鬱小萌同學,你要收拾好東西去隔壁班了哦,有空記得回來玩哦。”鬱小萌想雪琴老師的聲音永遠都這麼得好聽,即使她剛剛是在講著一件讓我那麼難過的事。鬱小萌用力地抱了抱天空,又沒精打采地和原來的小夥伴告別後,獨自背著個大書包,帶著一臉的悲愴邁進三年一班的教室。她之前從來沒去過一班,因為在這裏她沒有認識的人。
鬱小萌抬眼無力地望了望她的新同學,又看看教室後麵的黑板報,正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這時跟在她後麵一起進來的穿紅色大衣的女老師說:“今天我們班來了一個新同學,叫鬱小萌。上個學期的語文期末考,她是考了最高分的,作文寫得最好的那個哦。大家要好好相處,知道嗎?”鬱小萌記得這個老師,上學期期末考的時候,她是二年二班語文科目的監考老師。她臉上看過去有一些淡淡的雀斑,但總是笑得很溫暖,鬱小萌很喜歡她。可能是因為鬱小萌從小到大遭受了她那聒噪又強悍的母親過多的摧殘,導致她對溫柔、慈祥的女性同胞有說不出的親切感。
那時那個老師還說她的字寫得很漂亮來著,鬱小萌為這樣的發現,感到了一種舒心的滿足感,同時也稍稍平緩了些因為離開陳天空而產生的憂愁。
紅衣老師見鬱小萌盯著自己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頭,笑著地對她說:“鬱小萌同學,我先做個自我介紹。我姓於,大家都叫我於老師。現在你也要做自我介紹哦。”
鬱小萌點點頭,轉身在黑板上寫下了“鬱小萌”這三個大字,然後鞠了鞠躬說道:“你們好,我叫鬱小萌,鬱小萌的鬱,鬱小萌的小,鬱小萌的萌。”鬱小萌介紹完自己,又抬頭看了看於老師。
“鬱小萌同學,你去坐季源旁邊,你們兩個要好好相處哦。”於老師指了指第四組第三排的那個空位說道。
鬱小萌順著於老師的指尖,第一次看見了季源。他戴著一副小小的黑框眼鏡,一張臉白白淨淨的樣子,眉間有鬱小萌從沒見過的堅定,或者說是固執的氣息,眼睛特別的黑,那時鬱小萌還不會用“深邃”這個詞。總之,那時候的一切似乎那麼得不對勁。但怎麼不對勁,那時還小的鬱小萌想不出來。直到很多年後的某一天,他們倆認識了許多年後的某個時候,鬱小萌突然想起她第一次見到季源的樣子,才幡然醒悟,原來“斯文敗類”這個詞是這樣來的。
鬱小萌背著自己大大的書包來到季源的旁邊,她靜靜地看著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說話。顯然鬱小萌不會是一個過分安靜的女孩,她隻是懶。她懶得做很多事,有時候連開口說話都會讓她覺得累。她就那麼一動不動地站著,眼睛盯著窗外落了一地的葉子,乍一看去似乎空洞無神,但在不經意間卻流露出慵懶與狡黠。
他緊緊地盯著她看了一眼,然後什麼話也沒講,隻是拿開了放在她椅子上的自己的書包,似是默許了鬱小萌坐在他身邊那般。但鬱小萌那時卻怎麼也想不到,那正是她年少噩夢的開始。那看似安靜的季源,那一整天都說不了幾句話的季源,碰到鬱小萌的媽媽,卻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