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煙真言仰天笑道:“是的,我是懦夫,我被人奪了城主之位,連妻子也被人搶走,我像狗一樣活在這個世上。
“卻還對害我的人懷有欽佩之意,我不僅是懦夫,而且是天下最大的笨蛋。
“我在別人的鼻子底下苟延殘喘,卻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可憐。”
他笑了一陣,又說幾句:“我一直把他當親兄弟看,他卻處處算計於我,奪我之位,搶我之妻,我還心甘情願聽命於他,真是可悲,可悲……可悲莫過於我嗬……”
說說,笑笑,像是神誌不清之人。
李宛搖著他的雙肩,叫道:“爹,爹……”淚水已出來了。
孤煙真言還在說:“我真是白活這幾十年,人家將我當狗,我卻把人家當主人,哈哈!哈哈!什麼親兄弟?
“簡直是畜生!……比畜生還不如!……他是我親弟弟,卻對他的嫂子有非分之想……他……他竟然……”
鶴立群忽然喝道:“孤煙真言!”聲音不大,卻貫注了全身真力。
孤煙真言神誌有些迷亂,猛聽得這聲喝叫,不由嚇了一跳,驚醒過來。
孤煙真言望著李宛淚流滿麵,說道:“李宛,為什麼要哭?要流淚?”
李宛哽咽道:“爹,你快告訴我,你究竟還瞞著些什麼?”
孤煙真言又是一驚,說道:“該讓你們知道的,總會讓你們知道的。”
說著,用枯幹的手輕輕拍著李宛的手。
李宛的手,白而細嫩。
李宛終於忍住哭,一片茫然。
她的手,一下,一下,緩緩捶著父親的肩背。
心香道:“爹,我說,你不要生氣。”
孤煙真言望著心香,點頭。
心香道:“今夜,不如與琴棋書畫及中原武林高手,殺了城主,救出母親。”
孤煙真言喝道:“不要再叫他城主,叫畜生!”
心香臉上的手指印還是很清楚,這是因為她叫城主畜生而換的耳光。
心香嘴唇嚅了嚅,終於笑了出來,說道:“今夜,殺了畜生,救出我娘。”
孤煙真言還在猶豫,他悲憤至極,卻下不了決心。
鶴立群想道:“聽他的語氣,孤煙城也許真的沒有偷主人的書,那又是誰偷的呢……”
接著又想:“孤煙城主野心勃勃,欲稱霸武林,若今夜不除,待他有作為時,江湖上將混亂不堪,到時候要找書就更加困難了。
“若是書籍落入他手,像他這種喪心病狂之人燒毀了書籍,那該如何是好……”
想到這裏,鶴立群說道:“孤煙前輩,當斷則斷,孤煙城主,不……那個畜生如真的有稱霸武林之心,那江湖上遲早會掀起腥風血雨,到時候,夫人在他手中,他要逼你為他殺人,你難道也忍心殺戮無辜的中原武林同道?”
孤煙真言還在沉思。他在想孤煙劍法三部二十七招。
心香說道:“爹,這是救母唯一的機會,中原武林朋友肯幫我們,我們一定可以殺了那個畜生,救出我娘的,你就快作決定吧。”
孤煙真言望著心香,心香的麵容有著許多蘇小如的影子。
他想起蘇小如令人心醉的風姿,想起她對他說過的每一句話。
在這個世上,再也沒有人能代替蘇小如。
他也知道,蘇小如是喜歡他的,他是她的唯一、全部,她發誓不再愛其他男人,她要跟他永遠在一起,廝守到老。
他也是,他對她說過相同的話,發過相同的誓言……可是如今,他們都還活著,卻隻能思念而不能相見……
這時,鶴立群取下木琴,平放桌子上,手指輕彈,音樂緩緩而出。
有如平靜的水麵,被一塊石子悄然驚亂,波痕蕩漾,漸遠漸近,清音疊起,起伏有序。
蒼茫的夜色中,幕布被天邊的手輕輕拉開,看見了清晰而溫暖的世界。
有高山聳立,山上蒼鬆翠樹,白雲輕吻峰巒,山間奇岩怪石,芳草野花,更有輕快的獸爪縱跳;澗水潺潺,蜿蜒曲彎,高低跌遝,悅耳洗肺……漸漸的,琴聲開始舒展,如午夜的花蕾,忽然沐浴在陽光裏。
琴聲也是香的!那不是花香,不是酒香,比花香更久遠,比酒香更醉人!
琴聲是多姿多彩的,恍如十三個翩翩的少女,在泉畔起舞!琴聲是沉默的,如魚,在水底暢遊,世間一切嘈雜的聲音都變成了水乳交融,變成了甜言蜜語……
孤煙真言、心香、李宛都聽呆了,他們不相信世間有如此美妙的琴聲!
而且這琴聲來自如此陳舊的木琴……
琴聲細如鼻息,無須耳朵,它就會合著空氣一道進入胸腔。
琴聲來自於琴弦,它讓你的手止不住輕動,止不住撩撥……激情如緩緩的河水,一直向前流淌。
永遠不知疲倦,又好像累了,累了,停下來,打個盹,旋個彎,又一直向前,向前,已經很遠了,快要從心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