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香塵客棧(2 / 3)

兩支射向和尚。

一支射烏鴉。

一支射巢。

箭聲破空!

快!

容不得和尚細想!

但和尚還是在一瞬間作出了選擇——

在烏鴉和小鳥之間,他必須放棄一樣!

他決定救巢裏的小鳥!

他已聽出巢裏的小鳥不止一隻!

心念閃處,他右手一抄,射向自己咽喉和眉心的兩支利箭抄在手中,同時左手食指一彈,石子疾如寒星彈射而出,後發先至,“噗”的一聲,將射向鳥巢的利箭撞歪,箭直沒樹幹!

就在他右手抄住利箭的一瞬間,勁力陡吐,兩支銀箭以更快的速度回射直奔烏鴉的那支利箭!

抄箭,彈石,回射三個動作幾乎同時完成,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石頭一樣下墜的烏鴉被一箭穿喉,和尚反射的箭這才趕到,“叮叮”兩響,射穿烏鴉的銀箭生生一撞,又被激出,濺飛幾滴血!

烏鴉斜斜墜落,棗紅馬搶奔數步,小孩伸手,接住烏鴉,將它放入布袋之中,笑道:

“娥娘,如今布袋裏已有十五隻鳥,可以回去了!”

四位娥娘畏懼和尚的彈指神功,飄身上馬,一夾馬肚,馬蹄急響,轉眼離去……

和尚怔怔地望著樹上的鳥巢,好久,才搖頭苦笑道:“小鳥,小鳥,是我害了你們。”

鳥巢裏傳來一陣“嘰嘰”聲。

和尚明白,這些還不會飛的小鳥,注定活不到來年的春天。他一邊搖頭,一邊緩緩離開枯樹,往前而去。

中午時分,花含香一行到了香塵客棧。香塵客棧就在綿延的雪龍山腳下,這是一處大客棧,客棧的房子裏三層,外三層,而且,這些房子都是飛簷畫棟,極具氣勢,根本不像客棧,而是像一處達官顯貴的府邸!

客棧的周圍綠樹環抱。此時樹上的積雪已溶盡,樹下則打掃得幹幹淨淨,一派清靜幽雅。

若不是路口矗立著一塊岩石,岩石上寫著“香塵客棧”四個字,肯定沒有人敢進來打擾這個清靜之地!

花含香一行的到來,打碎了這裏的清靜。

五匹馬剛剛踏上客棧門前的林陰道,就聞到一縷幽香撲鼻而來。

冰凍霜冷,這縷幽香顯得更是清晰。

高武笑道:“香塵客棧果然名副其實,未進客棧先聞花香。”

客棧大門洞開。

眾人已到客棧門口,卻不見有夥計出來迎客。

眾人覺得有些奇怪,高武最先下馬,他衝客棧裏喊道:“夥計!夥計!”

連喊兩聲,仍不見夥計出來,客棧裏靜悄悄的,隻有那股幽香。

唐萬嘀咕道:“難道這是一座空客棧?”

高武等四人將馬拴在客棧門前的兩排樹樁上,然後等花含香從馬車裏出來。

花含香一路上都在喝酒,他一從馬車裏出來,就可聞到他滿身的酒氣。

花含香望見遠處雪山連綿,白峰聳峙,知道那就是雪龍山,聽到唐萬的那聲嘀咕,便說道:“既然是一座空客棧,大家就不要停留了。”

他說話時,九叔已經卸了馬車,說道:“侯爺,若真是空客棧,我們便休息一會,讓馬也歇歇。”

花含香一聽有理,不再說什麼。

大家係好馬,還未走進客棧,隻見客棧裏匆匆出來一個頭紮方巾,模樣似夥計的老漢,他朝花含香等人擺手道:“六位客官,請止步!”

眾人一怔:客棧開門做生意,這夥計怎不讓他們進去?

見他們個個不解的樣子,老夥計解釋道:“六位客官,本客棧今天不做生意了。”

高武大聲道:“為什麼?”

老夥計兩手一攤,皺眉道:“客官少問,總之是今天難做生意。”

高武不理他,當先要往客棧裏走。

老夥計歎道:“你們進去了也沒東西吃,不如省點力氣別進去。”

高武站住,他以為這夥計在消遣他,怒道:“你是不是怕我們沒錢!”

老夥計搖頭道:“客官別發火,我說的可是真話。”

高武叫道:“我問你,這裏是什麼地方?”

夥計道:“是香塵客棧。”

高武道:“既是客棧,怎會沒東西吃!”

夥計看了一眼高武,又看了看花含香等人,說道:“各位客官,大家也許是第一次光臨香塵客棧,香塵客棧為了給每位客人享受最新鮮的東西。

“每天天一亮就叫夥計們到二十裏外的集市上買回剛從地裏采的蔬菜,剛宰的豬牛肉,剛從塘裏抓的魚以及剛剛碾好的米。

“頭天就算有東西剩下也全部倒掉喂豬,包括油鹽醬醋,也絕不留著第二天招待客人。

“本客棧有規定,凡是客人吃到任何不是當天購買的東西,都可獲得十兩銀子的賠償。”

大家從未見過如此奇怪的客棧,但他們知道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並沒顯得特別吃驚,唐萬說道:“現在已是中午,天一亮就出去的夥計早該回來了。”

夥計苦笑道:“難道夥計們還在睡懶覺不成?”

夥計歎道:“他們是在睡覺,但不是睡懶覺,而是永遠睡去,不再醒來,……因為所有夥計都死了。”

眾人聞言又是一怔。

岑荒忽道:“你在撒謊!”

老夥計道:“我長這麼大,從未撒過謊。”

岑荒道:“你沒撒謊,為什麼你沒死?”

老夥計明白岑荒的話,說道:“這位客官,我說客棧裏所有十二個夥計都死了,並沒說我也死去,因為我不是夥計,而是這裏的老板,姓洪,洪水的洪。”原來他就是洪掌櫃。

岑荒一愣,無言以對。

九叔這時抱拳道:“洪掌櫃,我們在馬背上奔波了一個上午,你就隨便弄點東西,隻要能填肚子就行,還有我們的馬,也很累了。”

洪掌櫃苦笑道:“這位客官,實不相瞞,現在客棧裏真的是一點吃的東西都沒有。”

他頓了一下,接道:“你們要是還懷疑我剛才說的話,你們到左邊圍牆的樹下去看看,十二個夥計就堆在那裏。”

高武、唐萬兩人忙奔過去,一會,他們回來。從他們驚疑的臉神可以看出,洪掌櫃並沒有騙他們。

花含香一直注視著洪掌櫃,他覺得這香塵客棧定有古怪,但他沒能從洪掌櫃的表情中看出任何破綻,他並不是一個喜歡揭開一切秘密的人,他相信順其自然,正想叫大家走,九叔問道:“夥計是怎麼死的?”

洪掌櫃籲了口氣,臉上立時現出一副害怕的樣子,說道:“這事說來也奇怪,今天一大早,天還未大亮,夥計們剛剛從馬廄裏牽出馬車,還未動身前往集市買米買菜。

“卻來了一位客人,這位客人也是奇怪,她孤單單一個女子,卻說在雪地裏走了一夜,問我們有沒有吃的,我開客棧十幾年來,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早的客人。

“我就對她說,現在什麼東西也沒有,最早也得兩個時辰後等夥計們從集市回來才能燒給她吃,她沒再說什麼,就把燈籠放在大廳裏的桌子上。

“然後趴在桌子上,竟呼呼睡著了……唉,瞧她困成這樣,想來也是一夜沒睡了。”

“後來呢?”高武問。

“後來,夥計們做好了上集市的準備,可他們還未上馬車,就一個個頭暈起來。”

洪掌櫃的目光凝成一束,接道:“隻一會功夫,所有夥計便倒地死了。”

岑荒不信道:“人怎麼會無緣無故死去?”

“我也不知道,總之是死了,屍體你們也已見過。”

洪掌櫃道:“我從未到集市買過東西,這些活向來都是夥計幹的,這十幾年來,夥計們跟集市上的小販們混得很熟。

“他們每天都從固定的販子手上拿貨,販子們知道客棧要的是當天的新鮮貨,為了長期的生意,他們絕不會做假。”

蔣明道:“夥計都死了,為何還開著大門?”

唐萬則道:“不如關門大吉。”

洪掌櫃傷心道:“香塵客棧已經開了十幾年,怎麼忍心關門呢?”

然後道:“幸好夥計們死了,還有一個廚師沒死,廚師曾跟著夥計們到集市去逛過幾趟,而且,客棧一天需要哪些東西他也清楚,於是,我把廚師叫醒……”

岑荒道:“買菜是夥計的事,廚師肯去嗎?”

洪掌櫃道:“廚師在香塵客棧也已十年,他姓李,不僅手藝好,而且人也厚道,他沒有二話,就同意去買菜,隻不過他提了一個要求。”

高武道:“他是不是要你給他加工錢?”

洪掌櫃道:“他要求我跟他一道上集市。”

蔣明道:“你一去,客棧豈不是變成了空客棧?”

“我也這麼想。”洪掌櫃道:“可是李廚師的話也有道理。”

唐萬道:“廚師怎麼說?”

洪掌櫃道:“他說小鎮上的菜場很窄很擁擠,馬車隻能停在菜場外邊,需要的東西得一樣一樣買,要是沒人守著車,買好的菜定會被人搶走的。

“這樣一來,別說兩個時辰,就是天黑了也不一定能趕回客棧。

“我一聽,覺得他說得挺有道理。”

高武笑道:“所以你就跟他去了?”

洪掌櫃搖頭。

蔣明道:“廚師說得一點沒錯,他一個人是不行的。”

花含香這時道:“要是沒那個提燈籠來的少女,洪掌櫃肯定去了,客棧可以暫時關門,卻不能留一個陌生人在裏麵。”

高武道:“客棧裏連頭天吃剩的東西也不留半點,留一個陌生人在客棧又有何妨?”

花含香笑道:“客棧裏沒有吃的東西,但值錢的東西一定不少,洪掌櫃,你說對不對?”

洪掌櫃道:“這位客官,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花含香道:“我是說,天下值錢的東西莫過於銀子。”

洪掌櫃馬上道:“你是說香塵客棧有很多銀子?”

花含香點頭道:“香塵客棧難道沒銀子?”

洪掌櫃道:“客官何必說這種話?”花含香淡淡一笑,沒有回答。

九叔接道:“沒錯,香塵客棧每天倒掉的東西都是用銀子買的,倘若今天掌櫃拿出去二十兩銀子買菜而沒一個客人來。

“第二天這二十兩銀子便白白浪費了,一個沒銀子的客棧是不會這樣做的。”

岑荒道:“對呀!”

蔣明道:“要麼香塵客棧價錢特別貴。”

洪掌櫃歎道:“客官說的是有些道理,不過,我可以告訴大家,香塵客棧的價格絕對公道,決不宰客。

“所以,這十幾年來,香塵客棧天天在浪費,就算我當初有一萬兩銀子,到今天也浪費得差不多了。”

岑荒驚訝道:“洪掌櫃哪來這麼多的銀子?”

唐萬道:“你既然已將萬兩銀子浪費得差不多,何不跟廚師一道去買菜,本來今天可以從我們身上賺幾兩銀子去。”

洪掌櫃道:“不瞞你們,香塵客棧已有好些天沒來客人了,今天貴客臨門卻出了這等事,十二個夥計莫名其妙都死了……

“我本來要跟李廚師一道去集市,於是叫醒那熟睡的女子,想叫她照看一下客棧,不料她寧肯跟去買菜也不願幫我照看客棧。”

高武詫道:“為什麼?”

洪掌櫃道:“她說萬一有客人來,她不知如何招呼。”

蔣明道:“她走了一夜,不是很餓了嗎?”

洪掌櫃道:“我也這樣跟她說,讓她在這兒睡一覺,她卻說沒吃東西睡不著。”

唐萬道:“剛才她不是還在睡覺嗎?”

洪掌櫃呆了一下,道:“對呀,我怎麼沒問她這個問題!”

九叔微微道:“結果你留下,她跟廚師去買菜?”

“沒錯。”洪掌櫃道:“她的那盞燈籠還在客棧的桌上呢,你們看。”

眾人朝客棧裏望去,果見桌上有個燈籠,由於現在正是白天,看不出燈籠裏的蠟燭是亮是滅,不過,這麼好半天,燈籠裏的蠟燭應該點光了。

隻聽洪掌櫃又歎道:“廚師跟她去買菜,我就自己動手掃掉門前的積雪,如今已是中午,怎麼還不回來?難道是迷了路……”

蔣明忽然想起什麼,道:“洪掌櫃,既然客棧一向生意清淡,為什麼還要十二個夥計?”

洪掌櫃愣了一愣,道:“客官有所不知,這十二個夥計一直在我手下幹活,十四年前,我在福州開的酒樓被人一把火燒掉,於是便在這裏造房子開客棧。

“這些夥計與我相處這麼多年,不忍離我而去,大家一起到了這裏,沒想到……

“唉,他們會不明不白的死去,早知會這樣,不如……”

他一副傷心悲痛的樣子,垂首道:“六位客官,實在對不起,這次香塵客棧令你們失望,下次來,一定好好款待你們,讓你們滿意的。”

岑荒道:“還會有下次嗎?”

洪掌櫃道:“怎麼會沒有?如果我沒有猜錯,六位是到雪龍山萬壽峰去的。”

蔣明道:“洪掌櫃猜得真準,你知道我們去幹什麼麼?”

洪掌櫃道:“不用猜也知道,各位是去赴宴的。”

高武、唐萬詫道:“赴宴?赴什麼宴?”

洪掌櫃道:“小人聽說三天後是萬壽峰千朵門主的女兒八歲生日,你們既然去萬壽峰,難道不是……”

他見花含香等人的反應,知道自己猜錯了,便道:“就算各位不是去赴宴,而是去打獵,這裏乃是進山出山的必經之地,到時候你們還得從這裏經過的。”

九叔笑道:“洪掌櫃說得沒錯,就算我們不是去打獵,而是去殺人、救人,總會再從這裏經過,洪掌櫃可要備好酒菜。”

聽到九叔說“殺人”兩字,洪掌櫃臉色大變,吃驚道:

“你們……要去萬壽峰殺人?”

高武得意道:“我們不僅要到萬壽峰殺人,而且還要讓無惡不作的千朵門從此在江湖上消失。”

或許有花含香撐腰的緣故,高武說得信心十足而且得意非凡。

洪掌櫃卻害怕道:“千朵門高手如雲,而且個個殺人不眨眼,你們……”

高武大笑道:“他們撞在花侯爺手上,活該他們倒黴!”

花含香不滿地道:“高武!”他向來不喜歡張揚,而且,他覺得高武也說得太多了。他又道:“九叔,馬兒歇得差不多了,咱們走吧。”他說完轉身,朝馬車走去。

洪掌櫃忽然跑到花含香麵前,竟“撲通”一聲跪下。

所有人都被洪掌櫃這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隻聽洪掌櫃磕頭道:

“花侯爺,小人有眼無珠,花侯爺請留步……”

花含香右手做出一個“請”他起來的手勢,一股無形掌力送出,洪掌櫃不得不在這股掌力之下站起身。

洪掌櫃滿臉漲得通紅,顯然是跟花含香的掌力作過一番抗衡,花含香淡淡道:

“洪掌櫃,你這是什麼意思。”

洪掌櫃憋紅臉道:“花侯爺,小人有一事相求。”

花含香道:“什麼事?”

洪掌櫃直望著花含香,惶惶道:“小人有事相求,侯爺會不會幫我?”

花含香淡然道:“那要看什麼事,幫不了的事我怎麼幫?”

洪掌櫃忙道:“隻要侯爺肯幫,一定幫得了。”

花含香笑道:“洪掌櫃再不說什麼事,我可要走了。”

洪掌櫃脫口道:“有人殺了香塵客棧十二個夥計,我想花劍侯幫我嚴懲凶手。”

“你知道凶手是誰?”

“知道,就是那個提燈籠來的女子。”

花含香並沒有問他如何斷定那女子便是凶手,而是說道:“她能夠在不知不覺間使十二個夥計死於非命,那她殺人的手段定是高深莫測,我也不一定是她的對手。”

洪掌櫃急道:“不會的,花侯爺劍不出鞘,出鞘封喉,隻要侯爺肯幫,凶手插翅難逃!”

“既然洪掌櫃看得起我,我就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