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楊羽就已經在樹下等了。
空氣如水。
他不知道自己等待的是喜悅還是失敗。
他不禁歎了口氣,在地上的一塊青石上坐了下來。
他的心跟周圍一樣平靜,靜得可以聽見空氣在流動。
往事曆曆。
是對?是錯?
楊羽不禁又歎了一口氣,他仿佛頓悟,人的一生原來就是這樣的,有時悲傷,有時歡樂,有時又身不由己。
對於對還是錯,他已經不在意。
不是他真的不在意,而是他不知道,他在意又該如何?
就像柳雲煙,他一次次逼他殺人,他曾想,如果一旦知道老爺是誰,他絕不會輕易饒他,可是,當他麵對主謀時,他竟然又一次妥協了……
他聽到空氣中有一片葉子從樹上落下,於是不經意地伸手去接,結果,他卻接空了,他什麼也沒接住。
樹葉徑直落在了他身後的破草帽上。
這個破草帽,已整整陪伴他三年了。
他之所以不舍得將草帽丟掉,是因為這個草帽是裳兒還在一起時買的。
他帶著草帽,就會感覺裳兒的存在。
盡管它實在太破了,破得根本無法遮風擋雨……
想起草帽,他還會想起那個可愛的女孩——小紅。
他在心裏說:我隻給她多吃了一顆花生米,她居然因了我而死。
小紅是我殺的,是我的善良和同情殺了她。
如果我不同情她,不給她吃花生米,小紅就不會為我去采花,就不會突遇暴雨,不會被河水衝走?
難道,我的同情也是錯的?
錯,一切都是錯。
那麼,我是不是不應該來到這個世界?
楊羽忽然想到了死……想到死,他不禁打了個冷顫……冷顫過後,楊羽發覺,那片落在破草帽上的樹葉,悄悄滑落……
“是不是有些害怕?”身邊有人問道。
楊羽聽出來,說話的是柳雲煙。
柳雲煙的身手令楊羽暗暗吃驚,楊羽可以清楚地聽到落葉的落地聲,卻沒有聽到柳雲煙是什麼時候來到他身邊的。
楊羽點點頭。黎明前的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是的,再過幾個小時,就是九月初九。”楊羽還是答道。
柳雲煙輕輕笑了,說:“其實,早就已經是九月初九了。”
是的,從午夜零點開始,就應該算是九月初九。
可楊羽堅持自己的觀點:“再過幾個小時,該來的人都會來了。”
他的意思是說,隻有等該來的人都來齊了,這一天才算開始。
柳雲煙並沒有再反對,而是過了一會,才說道:“記住,該殺的人一定要殺。”
楊羽皺了皺眉頭。
他覺得柳雲煙太多疑了。
在他看來,像柳雲煙這種身份的人,說過的話絕不會重複第二遍。
可剛才那句話,柳雲煙昨晚就已說了兩遍。
楊羽皺眉頭,柳雲煙當然看不到,所以,他又重複道:“再過幾個小時,該來的人都來了,該殺的人都殺了,就告訴你裳兒在哪裏。”
聽到裳兒,楊羽似乎才清醒了些。
“裳兒一直好嗎?”
“好。”
“她有沒有想我?”
“天天都想。”
“你是怎麼跟她說的?”
“我叫她等著。”
“你怎麼這樣對她說。”楊羽忽然大聲起來:“你應該告訴裳兒,我明天就去見她。”
柳雲煙沒有應答,良久,隻聽楊羽又說道:“答應我的一定要做到。”
“你已經講第二次了。”柳雲煙淡淡道。
楊羽啞然。
“難道你還不相信我?”柳雲煙歎道:“就算你真的死了,我也會好好照顧裳兒的。”
柳雲煙生怕自己的回答不能令楊羽放心,頓了頓之後又說:“一旦我做了武林盟主,天下人隻有唯命是從,誰還敢傷害裳兒……”
楊羽終於無聲地笑了。
這時,第一縷曙光從遙遠的大山背後照射過來,照在楊羽臉上,也照在柳雲煙的臉上,楊羽意外地發現,劉管家也站在柳雲煙身後。
楊羽呆了呆,詫道:“你什麼時候來的?”
劉管家答道:“跟莊主一道來的。”
“莊主來的時候你也來了?”楊羽還有些不信,他不相信劉管家的輕功也跟柳雲煙一樣高深莫測,能瞞過他的耳朵。
“是的,我一直在聽你們講話。”劉管家說話時,臉上沒有表情。
天漸漸亮了。
在清早的陽光裏,高大的九母樹顯得很孤單。
他們就站在樹下,等待該來的人前來,等待九月初九的降臨。
終於來了第一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