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第一堂被毀之初,江湖中人都被震懾住了,既不敢相信所聽到和看到的一切,也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洛陽劍豪於劍鼇最先明白過來,他陡然衝到庭院中,仰天大呼:“解放了,解放了。”
當天夜裏便取出塵封已久的寶劍,備上兩匹快馬,一夜間馳逐三百餘裏,手刃仇敵十人,在每人的背上都用鮮血寫著“到第一堂去告我!”
然後家也不回,直馳長安,在長安最豪華的酒樓上設宴三天,遍邀昔日好友會聚一堂,將身上所攜帶的金銀分贈一空,一夜間,又回複了“睚眥必報,一飯必償”的江湖人本色,不由得喜極而泣。
所謂一石激起千層浪,於劍鼇作之在前,便有無數人起而效尤,有恩必償,有仇必報,一時間江湖中腥風血雨,血肉橫飛,得意的如金榜高中,失意的便身首異處,江湖中人的生死法輪本就比尋常人轉得快的多。
越來越多的人湧入長安城,擺酒設宴,大會群朋,如同過年一般,而這些人中也不乏有過節者,於是酒樓上狂歡高歌,街市裏巷則成了這些豪傑們的決鬥場。
坐鎮長安城的丐幫幫主張猛目睹這一切,也是徒喚奈何,隻能約束屬下不得介入江湖濫殺之中,卻不敢出麵彈壓,知道無論誰此時出頭幹涉,立時便會成為眾矢之的,即便堂堂天下第一大幫也不敢招惹這麻煩上身,何況他心中所憂尚不在此,一方麵二少潛蹤不現,另一方麵那些神秘的人依然查不出頭緒來,這兩方麵人一旦相遇,那可就是天崩地裂的慘禍了。
荒廢的第一堂依然矗立在長安城的中心,虎死雄威在。群雄們雖恣肆無忌,卻還沒人敢踏入那緊閉的大門一步,“第一堂”這三字依然可令許多人在午夜夢中驚醒,撫胸心悸不已。
這一年的冬季來得格外早,一場大雪掩埋了屍體,遮蓋了血跡,似乎人世間的一切罪惡都被這場瑞雪消融得無影無蹤。
雪後的第二天,一向緊閉的第府的大門悄然打開,從裏麵出來四個人,在左麵高牆上貼上一張告示,大意是說:第一堂因內部整修,一直沒有過問江湖中事,自即日起第一堂依然受理四處投訴。
這條消息瞬時間傳遍長安城,所有人先是不信,繼之鄙夷,隨後卻是頭冒冷汗,兩腿發軟,都戰戰兢兢,不約而同地來到第府門前,仰頭看著那張告示,一個個麵色青紫,腿肚子轉筋,就跟三九天裏被扒光了衣服,扔到冰水裏浸了三天三夜似的。
死一般闃寂的人群中,忽然有一人尖聲喊道:“我有冤要訴。”
眾人均唬了一跳,尚未看清說話人的麵貌,裏麵已有人將這人領了進去。不多時,一陣鳴金濺玉般的馬蹄聲傳來,兩匹快馬已旋風般衝出府門,消失在長安街頭。
約有頓飯工夫,兩匹馬去而複返,一人在馬上高舉一顆麵目猙獰,血淋淋兀自滴血不止的人頭,大家都認得:正是這些日子裏快意恩仇,風光無限的於劍鼇。
多數人都哇的一聲吐了出來,有幾人當場嚇暈過去,隻有一人最聰明,拚命掐著自己的手背,以為自己做夢魘著了,拚命讓自己醒過來。
不知過了多久,有一人懵懵然向前走了幾步,其餘人都跟炸了鍋似的,四散逃了開去,沒人顧忌在客棧中還留有多少物事,幾多金銀,便跟鬼攆似的一口氣逃出了城門,城中的居民百姓不知出了何事,問這些人也問不出一句話來,隻當城中要有天大的禍事發生,一傳十,十傳百,頃刻之間,訛言籍籍,紛紛扶老攜幼,趕豬牽羊,也跟著逃了出去,到了午後,長安城竟爾成了一座空城。
坐在天香閣中的張猛倒沒嚇暈,心裏卻也不明所以。長安城大大小小的街巷角落,他都布有眼線,可以說城裏沒有任何的風吹草動能瞞過他的耳目,然而一片廢墟裏的第一堂居然又開張了,這些人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呢?遮莫真是第一人道行太高,他地下那位同行怕他老人家一到便纂了自己的位,又恭請他還陽了?言念及此,饒是他渾身是膽,也不禁毛骨悚然,走在空蕩蕩的街道上,竟有一種置身陰間的感覺,好不淒慘悲涼。
來到第府門前,卻見大門左右立著四名武士,與先時的規範一樣,隻是這四人卻從未見過。他躊躕片刻,走上前去,拱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