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還記得你小時候我和你玩埋寶、挖寶的地方嗎?”
“當然記得,您不會想再和我玩挖寶吧?”第文奇怪地笑道。
“老了,玩不動嘍。”第一人笑了笑,“不過那塊地方下麵真有一些寶貝,是我留給你的。”
“我什麼都不需要,您更不用以這種方式給我。”第文笑著看著父親,沒想到父親的童心如此之盛。
“你或許會需要的。不過我要你答應我,在你哥哥還活著時,絕不能去碰那裏的東西。”第一人神秘地一笑,“你是個乖孩子,我知道你會聽話的。”
第文愕然片刻,驀然明白了,站起來向後退,滿臉恐懼之色,大聲道:“不,我不要,我永遠都不要。”
“你先坐下聽我說。”第一人拉住了他的手,“季節有春夏秋冬,所以咱們得準備許多套衣服,既不能穿著冬天的衣服過夏,也不能穿夏天的衣服過冬。”
第文麵色慘白地坐了下來,固執道:“不管您怎樣說,我也不答應。”
第一人苦笑道:“兒子,人都是要死的,沒人能例外,外麵是不是有人管我叫第閻王?”
第文出聲地笑了。
“其實我這位閻王還得聽地下那位同行的,而且他脾氣太怪,從來不先跟你打個招呼,所以什麼事都可能發生的。”
“不會的,不會的。”
“不會當然最好,我隻不過讓你知道這件事而已。至於你怎樣做那是你的事了。好了,你去做你的正經事去吧。”
第文聽父親把“捉熊”說成正經事,覺得好笑,他站起來走到門口,忽然又停住了,回頭看著父親。
“兒子,還有事嗎?”
“我不想去捉熊了,我想在家陪陪您。”第文有些心神不定。
“去做你的吧,陪我這老頭子幹什麼?”第一人充滿愛意地笑道:“兒子,你別瞎猜想,什麼事也沒有,我不過是一種安排而已,天塌不下來。”
第文看到父親堅定的目光,放下心來,又望望頭上的天,的確沒有塌下來的意思。
“是啊,天塌不下來。”他一邊走一邊覺得自己可笑,“隻要天不塌下來,還會有什麼事呢?”
於是他便和往常一樣,騎上馬,出府去了。
他前腳一走,第一人便喚來第福。
“安排四個人暗中跟著二少爺,不許露麵,別掃了他的興。”
第福應了一聲,他從不問為什麼。
“這幾天來拜府的客人都給我擋駕,各處來申訴的人也要仔細搜查,不許有一根針帶進府裏來,另外,府裏的護衛添加一倍。”
第福答應著出去安排了。
第一人苦苦思索著每一處可能出現的問題,但都沒問題。他隱約覺得這無數個沒問題加在一起怕是個大問題——一個可怕的無法解決的問題。
可他想不明白會是什麼樣的問題,正如他對兒子所說“天塌不下來。”既然天塌不下來,還有什麼可疑慮、可畏懼的呢。
現在江湖上無論哪一人,哪一門派都不是他的對手。當他單槍匹馬闖蕩江湖時,便從未畏懼過,而如今他已建立了龐大的帝國,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國無恒敵者亡。”他腦中忽然冒出這句話來,他搖了搖頭,把這念頭甩掉,因為他最不喜歡這句話。
“我是不是真的老了?”他在心裏自嘲道,“老人才是多疑的。”
他感到很疲倦,不得不在心裏既恐懼、又悲哀地承認:自己怕是真的有些老了。
世人都怕他,他卻隻怕一個——地下的閻羅。
二
“我們是不是把該做的事都做完了?”
密室裏,和尚老大問道。
“似乎是這樣,接下來我們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了。”儒衫老三說。
淩晨時他們才把整項計劃的每一條都過完篩子,連他們自己也驚異於這計劃的龐大、細致、嚴謹,隻是過於殘酷了。
這是他們五人籌劃、密謀了十年,又逐項逐項去落實的,單獨每一項看上去都沒什麼,可當所有的都彙總到一張紙上時,他們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他們五人能完成的。
而逐條審核也耗費了一天的時光,最後他們走出密室,在山頂上由和尚老大燃放了一枚花炮。
幾乎就在這枚花炮綻放出絢麗色彩的同時,遠處也有幾枚花炮升空。隨後,每隔一定距離,便會有花炮綻放,直至四麵八方。
這一晚很熱鬧,卻不是任何節日。
而在所有花炮升起處,各處大道小路上急馳著一匹匹快馬,江河湖泊中衝浪般劃著一條條快舟。
這些人隻知道一件事,把手裏的東西在指定的時間交到指定的地點,那裏會有人等著。至於是什麼東西交到什麼人手裏,他們既不知道也不關心,他們隻知道這任務是神聖的。
而這已是演練過無數次的了,任何惡劣的氣候,意外的變故都不會影響這些人完成任務,所以各處接到指令的時間是同步的。
五個人做完這件事後,都感到極大的空虛,緊繃了十年的神經一旦鬆馳下來,卻近乎崩潰了。
他們本應該離開了,卻又不約而同地回到密室,他們就像一個不單把全部財產,而且把老婆孩子和身家性命都押到賭桌上的狂熱賭徒,隻等著兩張骨牌翻開的那一刻。
有時候,等待也會要了人的命。
這五人押上的是整個武林。
這是五個手握權柄的武林要人,也是五個武林宗師,可現在卻像五條被人拋到岸上已掙紮了很久的魚般,似乎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了。
密室靜謐,寂如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