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一人就像是逐漸退入幕後的神。
沒有人能清楚說出這一過程是何時完成的,隻是突然有一天大家都發現,再也見不到他的身影了。
外麵的人隻有幾大門派的掌門、幫主能有幸得到他的接見,第府中也隻有寥寥幾人有資格走入內室。
第一人雖已不大管事了,卻似乎更忙碌起來,他就像世人眼中看不到的神一樣站在雲端高處俯瞰他手創的世界,他細心觀察著一切,用他的全力維持著這世界的正常秩序。
第一人喜好養鴿子,而且養了很多,鴿房卻是這府中之府的禁地,他不許任何人接近鴿房,而且堅持自己給這些鴿子喂食、喂水,甚至除糞。
下人們無不私下竊笑這老人的固執、孤僻,都以為他是閑不住,借此自娛而已。
第一人一走進鴿房,成百隻鴿子便撲楞著翅膀,咕咕歡叫著,似是迎接他的到來。
第一人細心地為每道食槽填滿食,又在一個個水罐裏注滿清水,這才走到一個個鴿子前,解下綁在鴿子腿上的一個小金屬筒,裏麵有一束紙條。
隻有他知道哪些鴿子是新飛來的,甚至知道哪隻鴿子是從什麼地方飛來的,因為這些鴿子的的確確都是他親手養大的。
每天早晨,第府上空都會有幾百隻的鴿群騰空,飛向四方,到了黃昏,又會有幾百隻鴿子飛回來。
外人不知道的是:飛出去的鴿子裏有許多是飛到別處去了,飛回來的鴿群裏有許多是飛翔了幾百裏,甚至幾千裏才到這裏的。
第一人幾乎已把手中所掌握的權力都移交給第武了,這群鴿子卻沒有。而在第一人看來,這些鴿子比一千個得力的屬下還要管用,因為這是他的眼睛。
他逐條看著鴿子們帶回來的情報,大多和平時一樣無聊,無非是陰天下雨之類的天氣,米貴油賤的市井消息。還有便是各門各派主要人物的動向和具體位置。
當他看到洛陽武林豪客於劍鏊在房裏被最喜愛的小妾逼著學狗爬,學貓叫時,也不禁笑了,同時也感到一絲內疚,是他使得這些武林豪客無所作為,不得不在閨房內尋求安慰。
再看下去時,他的笑容消失了,情報裏寫的很平常,或許向他報告的人也隻是把它當作一件平常事來報告,可他卻從中聞到了一些不平常的味道。
是他堅持讓各地的人每天都向他彙報的,可武林平平靜靜,實在沒什麼值得寫的,隻得把每天聽到和看到的一些事胡亂寫滿一頁,敷衍塞責,好在沒受到訓斥,便都把這當作例行公事了。
第一人看完這些條子後,眉頭已然凝結在一處,他並沒從裏麵得出什麼結論,隻是覺得有些不對勁,似乎什麼地方出了毛病。
更怪異的是鴿子隻到了三分之一,而自從七天前,應該到的鴿子數量便在逐漸減少,而這些鴿子絕不會迷路,也不會被老鷹捉去,因為這些鴿子都是有能力避開這些天敵的。他信任這些鴿子,勝過信任自己的部屬。
他呆呆地沉思了好久,忽然做出一個決定,他打開埋在鴿房地裏的一個鐵箱子,從裏麵取出幾道早已準備好的命令,挑出十隻鴿子,把一個個金屬筒綁在鴿子腿上,然後把鴿群放飛。
上百隻五顏六色的鴿群騰空,便如炸開了一道絢麗多彩的煙花。
“是不是我太多疑了?權當是一場演練吧。”他在心裏說道。
他把那些紙條處理掉,又把鐵箱子重新埋好,然後走出了鴿房。
“老爺,您該喝早茶了。”老家人第福正在遠處恭候著他。
第一人笑了笑,把疑慮和心事都深埋在心底,走回自己的書房。
“大少爺還在那女人那裏?”他剛坐下,便冷冷問道。
“這個?是的。”第福嚇了一跳,險些把滾燙的茶水倒在手背上,他不敢隱瞞,隻是奇怪老爺怎麼會知道呢?而且聽的出來,老爺很不高興。
“胡鬧,就算找個女人也不能兩天不回家呀。”第一人發怒時語音會壓得很低,但很重,而且餘音裏有絲絲的聲響,令人聯想到響尾蛇。
第福垂手侍立,不敢說話,他沒想到老爺竟然大動肝火了。
“你馬上把他給我找回來。”
“老爺……”第福忽然在他麵前跪下了。
“起來,起來。”第一人厭惡地說,“我就知道你又得替他求情,他從小到大,你也不知為他跪過多少次了,但願他知道以後孝順你點才好。”
第福道:“我怎敢受大少爺的情,那不折殺我了。不過大少爺從小到大一直都最聽你的話,從未邁錯過半步,這次雖說出了點格,也不算什麼大事,他畢竟還年輕。”
“年輕?”第一人哼了一聲,“起來吧。”
第福戰戰兢兢地爬了起來,也是滿身冷汗,不管怎麼說這個情總算求下來了。
“那個女人檢查過了嗎?”第一人放緩了語氣問道。
“檢查過了,沒有問題。”
第一人臉色緩和下來,歎道:“我並不是生氣他在外麵找女人,我倒是希望他能多幾個女人,也能為我多添幾個孫子。可是他還年輕,心性也還不定,別鑽進女人堆裏拔不出來,墮落成酒色之徒,我身後豈不繼承無人?”
“老爺實在是多心了,大少爺我也是看著長大的,斷斷不是這號人。”第福笑道。
在第府中,一旦第一人對誰發起火來,也隻有他敢豁出臉麵,連跪帶求的擋下來。府中大大小小的人都視他為救星。第武從小到大也因為他的護駕少挨了許多打。
“人心性不定時,什麼都有可能。這也還罷了,最可氣的是他居然用了許多手段,要來掩我的耳目。
他長這麼大還沒有一件事騙過我,這次為了一個女人,竟騙起他老子來了。這可不是好兆頭,此風斷不可長。”第一人的臉色又嚴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