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陶媚兒沒有料到宮中此時還會出現這樣一個撲朔迷離的人。
“這正是我要問你的，我是禦藥房的李方丞，在宮中待了四十年了，卻從來沒有見過你……你到底是誰……”他一口氣說完話，憋悶了許久的喉嚨又開始響動，然後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稟大人，當今聖上命我來尋藥配方，為溧陽公主治療傷症。”
“哦？”李方丞眯起了渾濁的雙目，幹笑起來，“我倒是不知，這宮裏的太醫們都死絕了嗎？怎麼讓一個女子來診治？”
陶媚兒淡淡一笑，說道：“大人，民女也是偶入宮中，並不是什麼太醫。承蒙陛下抬愛，才放手一試，請大人不要見笑。”
李方丞伸出一隻幹枯的手掌搖了搖，悶聲說道：“我就是詫異，區區幾個叛賊就讓大梁的幾十萬雄兵繳械投降，堂堂天子也被軟禁不得自由，太醫都找不到幾個……”
“一切皆是天意……”陶媚兒想起至善大師的話，頓時感慨萬千。
“唉，”李方丞歎了一口氣，用右手輕捶了捶前胸，“如果當初徐太醫一家還在，這藥房中必然少不了他們的身影。要論忠義，這滿朝的醫士都比不了徐家。”
陶媚兒捂住呼之欲出的心髒，強自鎮定，問道：“大人說的可是那七世為醫的徐家嗎？”
“一點兒不錯！”李方丞眯著的雙目忽然睜開，射出炫目的精光，“難道你見過他們？”
陶媚兒低頭說道：“聽人說徐家是因為誤傷了皇孫，又失去了治傷的藥物才被罰出宮，但徐家並未離開京城，一直在京城救死扶傷，口碑甚好。”
李方丞扶住方案，顫顫地起身：“那徐氏族人心地慈悲，想必名聲不會差了……隻可惜……他們壞事就壞在太善良了……”
“大人此話怎講？”陶媚兒內心有些竊喜，如將徐父的冤屈之事平反昭雪，徐氏祖先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李方丞又是長籲短歎一番，兩行濁淚流下。
“如今大梁的氣數已盡，多少陳年往事都已隨風而去，你我不知何時身首異處，我便說給你聽……”
點點燭火將熄，卻又忽然迸跳起來，恰似死水微瀾，風波又起。
“其實為那皇孫治療的場景我依然記得清清楚楚，那日我和我的義子高銘就在旁邊協助，起先一切都風平浪靜，誰料不過一夜工夫，就丟了三條性命……”
“徐氏父子驚慌不安，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便去找我那義子，卻發現他蜷縮在一床被下，瑟瑟發抖。我大驚失色，問他為何。”
“為何？”
李方丞又粗重地喘了幾口氣，緩緩說道：“是他不小心打翻了皇孫的湯藥，害怕被責，於是便自作主張自己開了一張方子配藥，誰料竟然醫死了皇孫。這是滅門之罪，我也驚慌失措，便以他母親身體不適，讓他回家侍奉為名，盡快離開皇宮。宮裏少了個小藥童並不是什麼稀罕之事。”
“啊？”陶媚兒駭道，“身為醫家，做了這樣忤逆之事，難道不怕天譴嗎？”
李方丞聽了，仰天淒涼地一笑：“上天確確實實懲罰了我，我夫人因難產而死，一屍兩命，使我終生沒有子嗣。最可恨的就是我那義子，臨出宮時竟然偷走了宮裏的珍貴物品琥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