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一群想:也許田小悅到科技處,並不是出於她本人的意願,但事實已經構成了對他的傷害。是凡傷害他的人,都必然是他的敵人。她在這個時候到科技處來主持工作,無疑是在他的傷口上又撒了一把鹽。憑什麼她當正處?他和她是共過事的,並沒有發現她有什麼過人的才能,無非就是善於做人,八麵玲瓏。話說回來,這年頭也就是正吃這一套。所以,她當處長也是必然的。
一個都不饒恕!鄧一群想起了魯迅說過的這句話。是的,一個都不饒恕。是凡和我作對的人,我都要把他們深深地刻在心底,留待日後算賬。不管現在的前途如何黯淡,這仇恨是一定要記住的。
過去他在心裏是多麼喜歡田小悅啊,現在,那種情感一絲也沒有了。他恨她,恨她的能幹,恨她的表麵鎮定,恨她裝出來的那種若無其事的樣子,恨她過去贏得他的好感。恨她的一切。
他那天想,她總會要同他談工作上的事情。如果談,他就要毫不隱瞞自己的一些想法,主要是牢騷。他要讓她知道,他鄧一群並不是一個任人宰割的人。在廳長們麵前不敢有牢騷,在她麵前難道還不能一吐為快嗎?然而,田小悅卻根本不同他談工作上的事,也不同他談廳裏人事上的事。她知道那一定隻會觸痛他的傷處。她用款款的語調和他說話,關心他的身體,問他的家庭和孩子,問他老家的情況。她為他挾菜,勸他多喝酒。
鄧一群在酒精的熱度裏,那一腔仇恨,慢慢稀釋了。他想:我是個男人,要裝作一切都不計較的樣子,是的,一切還可以從頭再來嘛。將來實在不行,他可以要求調走。當然,這是最後的辦法。既然周潤南之後有了龔長庚,那麼孔子悅之後,也還會來別的人。中國有句古話,“一朝天子一朝臣”。他還年輕,他有耐心。
由田小悅,他在那天突然想起了鄧阿姨。他想起他已經很久沒有去看她了。她能幫上他什麼忙嗎?也許能,也許不能。他想他應該去看看她。過去的事,他們不是都已經忘記了嗎?
鄧一群決定抽空去看看她。
然而,那一次他卻沒有能找到她。她家的那個小院,大門是緊閉的,院子裏的草正在瘋長,長得很深,深可沒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