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縣裏電話裏有交待,所以,他們很能識相,把晚飯就安排在鄉政府的食堂裏。他們從來也沒有接待過像苗得康這樣級別的幹部,自然小心得很。飯桌上有十幾個菜,都是家常菜,大魚大肉。但酒卻是好酒,瀘州老窖。書記舉杯之前,誠惶誠恐,對苗得康和鄧一群說:“這樣的晚飯,在我們也是破例了,主要考慮兩位領導是第一次來,借這個機會,為你們去寒,接風,把班子裏的人都熟悉一下。”苗得康沒有多說,喝了酒。
但那桌上的氣氛,卻始終也沒有活躍起來。
鄧一群知道,今天的酒桌氣氛肯定也是好不到那裏去,主要是這些人對他們對敬畏了。
吃了晚飯,鄧一群先來到自己的宿舍,看看那種簡陋的條件,站在那裏好久,心情也慢慢好了起來。事實上也不能稱之為好,隻是他終於想開了。人,生來就是有差別的。為什麼一個人要那樣去奮鬥,有時甚至不擇手段,就是為了消滅這種差別。農民為什麼要造反?就是因為他們看到了客觀存在的這種不公。“公候將相,寧有種乎?”為了消滅這種差別,他們不惜生命,發動暴力革命。
現在是和平年代了,——鄧一群想,我要消除這種差別,就要努力向上奮鬥,扶貧結束以後要是一切順利,他就能升到正處。正處是一個台階。到了正處,未來的位置就是副廳。他還年輕,隻要取得了正處,未來的副廳也並不是不可以的。自己一定要好好努力啊。
他到隔壁,看到苗得康組長正在用熱水洗腳。苗讓他隨便坐,他有聊天的欲望。於是,兩人聊了一會,這中間鄧一群對苗得康說了很多關心敬仰的話。那些話都是鄧一群過去在縣裏一直沒機會說的,這時單獨的兩人終於讓他逮到了拍馬的機會。苗聽了好像並不反感,但也沒有表現出喜歡。他看不到他的表情。
苗問了鄧一群的一些情況,個人啦,家庭啦,包括他老家這邊的情況。鄧一群一一向他說了。苗組長一邊擦腳一邊聽,說自己過去的家庭也差不多這樣,自己也是從農村出來的,一下工作了幾十年,才能如今這樣。
說到機械廳的幹部,苗得康自然很熟悉,但提到以龔廳長為首的那一班領導時,他一直也不作臧否,說到劉副廳長時,他微微一笑,說:“劉誌新是個機械行家,他能稱得上是‘專家’”。
鄧一群心裏想:看來他對劉副廳長印象不錯,就對他說自己當時如何受過劉副廳長的照顧和賞識。
苗得康默默,好久,說:“專家當官是最要不得的。”
鄧一群感覺他話語裏有些歎惜的意思,心想:不管劉誌新是否適合當官,但肯定比做一個所謂的專家要好。再糟糕的官,也比一流的專家過得舒服。苗得康也是坐著說話不知站著人的苦處啊。看到他洗好了腳,鄧一群就忙著搶著要去給他倒水,把老苗慌得不輕,連聲說:不能這樣不能這樣。但鄧一群還是把盆搶過來倒了。
凡事一定從小處做起,他在心裏說。過去在廳裏,有機會單獨隨龔廳長出差,洗腳水也是他倒。“低人三分不為小”,隻有在大人物麵前做小,將來才有可能在別人麵前做大。果然,在他幫苗得康倒完了水後,老苗對他格外親熱。他是內心裏感到過意不去。老苗對他說:我們來了這裏,一定要幫助這裏的人民做點事。要踏踏實實地做好每一件事。鄧一群說:我一定服從您的安排。老苗有點語重心長的說:你年輕呢,這次扶貧對你是個很好的鍛煉,一定要珍惜這樣的機會。鄧一群說:好的。
老苗有倦意,但他卻對鄧一群說:你在這裏看看電視吧。我是不怎麼看電視的。鄧一群趕緊說:不了,我也不怎麼愛看。除了有時球賽的時候,才看一看。老苗說:有什麼球賽,你把它搬過去。鄧一群笑笑,說:不用的。
鄧一群一腳出了門檻,老苗說:聽說鄉裏還有什麼歡迎儀式,我建議他們不要搞,有什麼意義啊?明天我們就先下去看看,你說好不好?
鄧一群說: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