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我不想回去(2 / 3)

第二天下午,鄧一群再次來到師範大學的女生宿舍。他已經到了一天也離不開她的地步,而且這種時候每一刻都顯得非常珍貴,然而,在她們的宿舍裏,卻隻有陳小青在。王芳芳的床鋪上什麼也沒有,隻有一張白白的床板。鄧一群腦袋就“嗡”地一下。他緊張急切地問:“王芳芳呢?”陳小青說:“她回去了。”“她什麼時候走的?”“早晨,一大早。她沒有和你說嗎?”鄧一群的臉蒼白,像一下子失了很多血的病人。他搖搖頭。陳小青說:“昨天晚上她父親來了,連夜幫她收拾了東西。”鄧一群問:“她沒有同你說什麼嗎?”陳小青看著他的眼睛,說:“沒有。隻是說了些,回去以後要常聯係的話。她分在市裏了,海城師範。”鄧一群又不甘心地問:“她真的沒有說些什麼?”陳小青搖了搖頭。

鄧一群無力地坐在了王芳芳過去的那張床上。剛進來時室裏像蒸籠一樣,溽熱難當,但這會他卻感到冷得要命,屁股下的床板也是冷的。冷得他腦門上直冒冷汗。內心的寒冷和外部世界的酷熱讓他感覺已經被真實的世界所隔離。陳小青把自己的電扇轉過來,對著他吹。紅色的汗衫,黑色的長褲,在電扇的風裏搖擺。他突然感到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了,虛脫了。身上的力氣像突然被什麼神靈或魔鬼抽去了,抽得一點也不剩。他腦子裏一片空白。他伸出自己的左手,看到自己的五指像雞爪子那樣難看,沒有血色,而且是青色的,甚至可能會突然抽風。

陳小青給他倒了一杯水,對他輕聲說,“喝點水吧。”他木然地接過了水杯,一下子就喝光了。陳小青看著他,心裏忽然生出了很多同情與憐憫。說真的,對鄧一群,她雖然沒有什麼特別的好感,但也沒有覺得他有什麼討厭。放回到小縣城那個位置上去思考,他們是兩類人。她默默地又無聲地給他倒了一杯,他接過來,又一口氣喝光了。她用很溫柔憐憫的眼神看著他,無聲地問他是否還要。他伸著端著杯子的手。水又倒滿了。他喝得雖然不再像剛才那樣猛,但他卻仍然不停地喝。一口,又一口,好像永遠也喝不完。那水杯簡直就不再是水杯,而像是一口井了。

宿舍裏隻有電風扇呼啦呼啦的聲音。

“你什麼時候回去?”她問。

他慢慢地說,“明天,呃,不,我不想回去,”

她說,“早點報到好,還可以多拿半個月工資。你是要回去的。”

“我並不想回,回去有什麼意思呢?我可能會留在陵州。四年了,……我根本就不想回去。我不想到那個機械廠去。”他說。

她覺得他所說的話已經讓人不能理解了。他是必須分回去的,這樣的命運怎麼能改變呢?誰都想留在陵州,不要說他這樣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學生了,即使像她這樣也不能。她的書記父親對省城可以說沒有一點影響力。她開始同情他。這突然的愛情打擊,讓他的理智有點不正常了。他現在是個多麼可憐的憘弱者啊!他會不會自殺呢?他有可能會想不開的,因為這樣的打擊,對他來說,畢竟一點精神準備也沒有啊。她有點想不通這樣王芳芳,怎麼會突然這樣。同宿舍四年,看來自己一點也不了解她。在她的心裏,萌發了愛意。她想她可以幫他。她說:“回去以後,也許我可以幫你。”

不,我不需要人幫忙。他在心裏說。他需要在她麵前表現堅強。他是個男人,他不需要同情和憐憫。愛情算什麼?王芳芳算什麼?他一切都可以不介意。他有自己的誌向。他有的是愛情,同樣也不缺女朋友。笑對人生嘛!這一點愛情挫折對他是小事一樁麼。“我最近一直在找人,想辦法,我們係主任對我一直很好,他說過幫助我。所以,我這陣子一直沒走。我們班上差不多都走光啦。留在城裏有指標的,我們班上有五個指標。”他說。這樣說的時候,心裏知道自己在撒謊,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說,隻是為了保全麵子,為了那點可憐的虛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