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開會(3 / 3)

“是區裏的人大主任,他的侄子在我們隊裏當臨時工,因為犯了錯誤在會讓檢討,我幫他說了幾句話,他可能是因為這件事吧!”

“這種人你可別去得罪,別去惹,這麼點小事都會傳到他那裏。”柳妻說。

“我知道。”賀之祥說。

“人大主任給衛生局長打個電話,說不準還能在區屬醫院幫我找份工作,起碼我也是衛校畢業的。”

“你想什麼呢?”柳海波嘴裏這麼說,心裏也是一動,妻子一直想去區屬醫院上班,卻進不去。區屬醫院要一個編製沒有區領導簽字,想進去比登天還難。人大主任也是區委常委,如果找他會不會能辦到?

“本來呀!男人有本事,肯定能幫妻子的工作解決了。”

“剛才還說這樣的人要少惹,現在又想要人家幫你解決工作,女人真麻煩。”柳海波有幾分惱火。

“我是叫你不要得罪他的侄子,不是得罪人大主任。你想得罪人大主任你夠級別嗎?”

“你就掂記給你找工作,現在的領導哪有這麼好找的?是要有資源交換的,要不用錢買,要麼是權力交換。”

“如果你有本事,我就不用求人了。”

“是我沒本事。”柳海波提高了嗓門,下麵他想說,“我沒本事當初嫁給我幹嗎?”想到後半夜要起床,不想吵架,忍住了,回房睡了。

淩晨三點,市、區兩級共五十多名城管執法人員和協管員準時在預定地點集中。電視台和報社的同誌也到了。

各單位人員到齊後,進行了簡單分工。查處私宰生豬也不是頭一回,根據以往經驗,最重要是的防止暴力抗法。為此,專門派了幾名同誌保護電視台報社的記者還有攝像機。

分工完畢,靜等派出去踩點的同誌回來。踩點是要弄清楚群眾投訴是否屬實,另外也擔心行動前走漏了風聲,讓大家撲空。三點二十分左右,踩點的同誌回來了,他們說確實是私宰窩點,遠遠見到燈光還聽到豬叫聲。

接到這個消息,所有執法人員和報社電台的記者立即上車出發。

二十分鍾後,執法車駛出市區。

草埔山果場在遠離市區的一個山邊,路很不好走,路窄,又沒有路燈。

坐在車內的執法人員,有的圓睜眼睛望著車外夜色,顯得很精神。也有的閉目養神,打瞌睡。最興奮的是第一次參加這種行動的幾名協管員,他們覺得新鮮刺激,而那些老城管隊員內心在埋怨這種半夜行動又髒又累,沒覺好睡。

所有車輛魚貫緊隨在市大隊帶隊的吉普車後,車燈雪亮,光柱下塵土彌漫飛揚。靜夜裏,沒有喧囂,惟聞發動機爬坡嗚嗚低吼。

有人搖下車窗,無風的山邊空氣拂麵濕熱,並不顯得清涼。車燈掠過農田或幽暗的水塘,偶見幾隻螢火蟲在枝葉間跳蕩。

柳海波與許健坐在同一輛車,柳海波看窗外,其實看不到遠處。如果沒有路過林子和水塘,滿眼黑沉沉一片。

“許健,你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行動嗎?”柳海波問。

“是,第一次。”許健答。

“感覺如何?”

“覺得好玩。”

“等到了地點,你就不覺得好玩了。”

“為什麼?”

“到了你就知道了。”

“除了又髒又臭,滿眼是令人作嘔的血跡,你什麼也看不到。”倪天路接口說。

“是嗎?其實這些養豬戶也不容易。”許健說。

“沒辦法,市民投訴呀!說這樣流入市場的豬肉沒經過檢疫,擔心這些山裏養豬戶用瘦肉精喂豬,危害市民身心健康。如果你不來清理,便罵城管不作為,報社電台到處投訴!”柳海波說。

“這到也是。不過,現在有些市民就跟過去大戶人家的嬌小姐似的,動不動就罵城管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們根本就不了解城管工作有多辛苦。”許健說。

“現在知道城管工作不是那麼威風了吧?”宋長瑜說。

“我進城管第三天就知道了。天天上街抓小販,追呀跑呀,一個月跑壞了我三雙運動鞋,早上穿的幹淨衣服,晚上回到家,衣領子已經黑得不成樣子。一天裏衣服濕了幹,幹了濕,結了幾道汗堿。就這還不落個好,追小販時常聽到群眾小聲議論說土匪又來了。”協管員小肖說。

“是啊!你們後悔當城管協管員嗎?”柳海波問。

“不後悔。”許健和小肖同時答。

“為什麼不後悔?”柳海波問。

“城管的職業並不低賤,城市人對進城農民工有一種本質上的優越感。在城裏人眼裏,農民就是弱者,當見到城管人員執法,他們便說城管是欺淩弱者,大罵城管是土匪。可是,當他們的生活環境遭到他們同情的人破壞,又反過來罵城管不作為。”許健說。

柳海波和宋長瑜都沒說話,他們都知道許健說的是對的,沒想到這小子還挺動腦的。

“許健,你的論文寫好了嗎?”柳海波問。

“還沒呢!昨晚開了個頭,很難寫。”許健說。

“你可要加油呀!會上你可是說了要好好寫一篇的,你給協管員帶個好頭,你剛才說的這個觀點很好,能作為一個論點。”柳海波說。

“好的,放心吧!柳大隊長,我一定好好寫。”

這時,車突然停了下來,前麵的車熄了發動機和車燈,柳海波往窗外看了看說,“快到了,大家下車。”柳海波說著首先跳下車。

眾人相繼下車。

“柳隊長呢?”市大隊領隊問。

“我在。”柳海波連忙答道。

“草埔山果場到了,離私宰窩點還有幾百米,為了不驚動他們,我們提前下車走過去。我們控製了現場,人貨車司機聽候對講機呼叫,再開進去。”

“好的。區隊跟著我走最前麵,到了現場之後,首先要控製住屠夫,不能讓他們手中握有殺豬刀,聽清楚了嗎?”柳海波問。

倪天路和幾個隊員立即大聲說,“清楚了。”

一行人順著一條不寬的土路往果林場深處走,幾名記者扛著攝像機走在隊伍中間。

行約十幾分鍾,果然聽到林子深處傳來生豬掙紮尖利的哀號聲。又行了一會,看到林間幾間鐵皮屋,零散幾點燈光。

此時空氣中已經充滿撲鼻的騷臭和血腥味。

“衝過去。”

柳海波低吼一聲,帶著區隊往燈光處跑。混亂的腳步驚醒了看門狗,立即“汪汪”狂叫。寂靜的山林突然間喧鬧起來,夜鳥驚飛。

直到這時,眾人才同時按亮手電筒,幾十條光柱同時掃向林子裏的幾間鐵皮屋。

“城管來了,快跑!”

鐵皮屋裏傳來一陣乒乓亂響,五六個人從後門跑進房後山林。

執法人員走進去,看到部分宰好的豬已經被裝在3輛人貨車上,正準備運走。簡陋的窩棚裏還躺著剛放過血的豬。四周到處都是豬內髒、豬血、豬毛,並散發出一陣陣刺鼻的血腥味和惡臭。欄裏未宰的生豬有的躺在地上,有的還到處亂走動。

執法人員迅速控製了現場,市大隊領隊立即用對講機調來執法車,眾人手腳麻利地將宰好的豬和生豬運上車。

就在這時,一塊斷磚從林子裏飛出來,“哐啷”砸在一輛執法車窗上,窗玻璃應聲而碎,碎玻璃飛濺,幸虧駕駛員不在車內。

柳海波知道是私宰戶在報複,立即大聲說,“有人暴力抗法,大家躲進房裏或屋簷下,小心受傷。”

他的話音剛落,十幾塊磚頭呼嘯著從密林裏飛出來,乒乒乓乓一陣亂響,有的砸在執法車廂上,有的砸在車玻璃窗上,“唏哩嘩啦”玻璃碎裂聲。

好在眾人聽從了柳海波的話,躲在屋簷和房裏,沒有人員受傷。

許健一直跟著柳海波,見林中雨點般飛出磚頭,渾身都在顫抖。

“他們有多少人?”許健顫聲問。

“現在不清楚。”

第一批磚頭扔過後,柳海波抄起一根扁擔衝了出來,並大聲說,“區大隊跟我進林子抓抗法分子。”

區執法隊二十幾名執法人員與協管員跟在柳海波身後林子裏衝,一邊衝一邊大聲喊道,“抓住違法分子,不要讓他們跑了。”

“從那邊堵住……”

呐喊聲響徹整過果林場。

就在這時,又一塊磚頭飛出來,不偏不倚擊中柳海波肩頭。他猝不及防摔倒在地,隻覺左肩一陣鑽心的疼痛。他知道,此時如果退縮就麻煩了。跟在他身後的許建嚇了一跳,趕忙上來扶起他,“柳隊長你受傷了嗎?”

“我沒事,讓大家大聲叫喊。”柳海波說。

“抓住抗法分子……”

“不要讓他們跑了……”

十幾道手電光將前方林子照得雪亮。

躲在暗處突施冷箭的不法分子在眾人呐喊聲中紛紛逃竄,跳進水塘倉惶往對麵遊去。眾人追到水塘邊,手電光籠罩在水麵上。

“柳隊長,要不要下水追?”倪天路問。

“不要追,嚇跑他們就算了。”

“哎呀!隊長,你受傷了。”宋長瑜大驚失色地說。

一支手電光照在柳海波肩上,大家看到他的左肩以及整條手臂被鮮血染紅了。

“快,送大隊長去醫院。”倪天路說。

“沒事,可能是被磚頭棱角擦破了點皮。”柳海波邊說邊故作輕鬆地想抬起手臂讓大家看,卻使不上勁,一陣鑽心的疼痛襲來。他覺得不對頭,還想試著抬起來,可越用力疼得越厲害。

他知道傷著骨頭了。

“幾個人留下來,手電光照著逃跑的人,要嚇得他們不敢回來。”柳海波說。

他咬著牙堅忍住疼痛,其實他此時臉色蒼白,渾身都在顫抖。

這時候,許健已經跑回私宰點將柳海波被磚頭砸傷的事告訴市大隊的人。市大隊的領隊立即跑過來,電視台記者也跟過來了。他們看到柳海波肩膀仍在流血,不敢耽擱,立即派吉普車送他去醫院檢查。

送走柳海波,現場所有人都在想,如果那塊斷磚砸在頭上而不是肩頭,後果將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