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1 / 2)

我們的有生之年是多麼局促,

我們觀看和計算我們的年歲之數,

但諸民族的年歲,

莫非有一隻凡人的眼睛看見了它們?

——荷爾德林

劉廣順因為抽煙和玩過女生讓我羨慕不已。這兩樣我一樣沒有。雖然我因複讀了兩年,在老師那裏混了個熟臉,繼續做高複班的班長,但我總覺得缺少了什麼。複讀不比蹲在號子裏強多少,總得有兩樣讓大家服氣的東西,否則做什麼老大。

我一直在城裏這所頗有點名氣的複讀班複習,之所以有名氣說得難聽點就像現在的浴城,那裏有一批漂亮的小姐在壓台。我們的老師幾乎清一色都是來自地區最好的一所重點中學,在招生宣傳單上也是這麼寫的。都1990年代了,還能不上大學,老百姓的願望都是質樸的。我所在的那家複讀班開始幾年為了保證質量,招生還是有一點門檻,比如總分必須在當年線下的20分以內,再比如英語達不到全省平均分的不收等等。我是找關係進去的,我的一個親戚在這所複讀班教過數學,和他們同道過。所以。我從來不和其他人說我到底考了多少分,倘若他們當中有人問我就隨便編一個。

廣順是從鄉下複讀班過來的,他們的升學率和我們這裏的沒法比。在這一點上他們沒有我自信,況且我是複讀過兩年了,他們那些在城裏複讀過的同學中很多人都是從我們這個複讀班考上的,那些人自然成了我現在的同學, 在廣順們的眼裏,那些同學自然是他們心目的英雄,首先他們有資格進城裏的複讀班複讀,其次他們當中有相當一部分人考上了不錯的大學。像我這種兩年不中的人也有一批。在廣順們看來考試這玩意因為偶然性的失手與大學失之交臂也是正常不過的事。排除這種可能性,我們都能考上,哪怕是中專。其實,這些判斷都與我們的背後的那所有著百分之九十五高升學率的市一中有關。

別看我們在城裏複讀過兩年,就兩年城裏的號子生活,讓我們與那些在鄉下中學的複讀的同學有了區別。比如對城市的了解,比如與什麼人交往,甚至連穿著打扮都有區別。所以,我們那時就有一個想法,寧在城裏蹲號子也不想回到農村睡坑頭。

複讀班不安排吃住,生活都是自理。我們文科班的學生除極個別投親外,絕大多數租住在離市中心遠一點的地方,那裏的房子便宜。吃更加不固定。有的在國營廠食堂,有的在大中專學校,一到吃飯的時間就會串到這些地方,不是以青工的身份就是以在校生的身份混跡其中。有時被食堂師傅認出,隻得從排得長長的隊伍中退出,重挑一個窗口,或是另換一地打遊擊。

我原本住在一個遠房親戚家,終因不能融入他們的情感,在經曆了一次次不愉快的變故後,最終逃脫了貌視親情的束縛。得虧上屆某同學的介紹,臨時住在市一中一個老職工家堆放雜物的車庫裏。車庫很大,原先是教職工宿舍,後來有了新樓,學校將老平房以中脊為界,一分為二,一戶半間做車庫。平房的後麵都掛著一人高的坯子,大概是原先的廚房了。這些坯子像老虎的尾巴。老虎尾巴很小,小得隻能放一張單人床和一張小木桌。我很高興能有這樣一個空間。因為有了這個空間,我就不需要為吃飯去打遊擊,還能正常洗澡泡開水,能替老師帶條子拿講義,跑腿自然成了一種權力。就這樣一個空間成了我高高乎於廣順們的理由,也是我能在七八十號人麵前做老大的資本。

廣順姓劉,我起先並沒有注意到他。我平時隻注意三種人,一是漂亮的女生,尤其是城裏的女生;二是那些是城裏人,有沒有錢倒是其次;三是體格強悍的男生。劉廣順自然不在這三類人中,而且很不起眼。複讀班學生抽煙並不新鮮,尤其那些學美術、體育小專業的,一下課就糾在一起抽劣質的紙煙,有的人手指和牙齒還熏得黃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