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者序
顏林海
昔林海重翻譯理論,而輕翻譯實踐。雖時有實踐之作,亦僅為糊口而已,算不上真正之翻譯實踐,然畢竟獲心得一二。曆數年有餘,潛心於翻譯理論,尤心理學理論,今著一書,題曰《翻譯認知心理學》,終得付梓,甚是欣慰。欣慰之餘,更有喜極而泣之事,受出版社之約,而譯辜鴻銘之《春秋大義》(又譯為《中國人之精神》);恍然有杜甫之“初聞涕淚滿衣裳”之欣喜。然細慮之,不知所措,無從下手,其故何也?蓋因是書出於一千九百一十五年,去今已近一世矣,且須譯之以文言。經“旬月踟躅”(嚴幾道語),心意已決,譯!其故何也?經旬月強識辜鴻銘之文言文獻,自覺可解其著文之心意、成書之意圖。辜鴻銘,生於南洋,學於西洋,仕於北洋;倡春秋大義,推良民宗教;好三寸金蓮而妻淑姑,喜英雄救美而妾貞子。昔之世人(即或今之世人)皆以為,其人狂妄怪誕;然若詳察細讀其文,竊以為,此般俗人皆不解辜鴻銘之心願意圖。辜鴻銘乃我國鴻儒,然其論多達之以他國之語言,其旨在弘揚中華文明之大義。故譯之意義甚深。譯畢思之,故作此序。
辜部郎學貫中西,通曉英、法、德、拉丁、希臘等外語,且能見其理極;精通馬太·阿諾德、羅斯金、愛默生、歌德及席勒,真可謂“精於別國方言,邃於西學西政”(羅振玉語)。蓋因其學貫中西,方可以其所長,而弘揚中華文明。蓋因其力倡弘揚中華文明,備受他國學者、仁人誌士之敬仰,繼而馳譽國際。辜部郎雲,當今世界之至弊,蓋因群氓崇拜教所致。欲解此困,必代之以中國良民宗教所涵蓋之忠教,即孔教。孔教,唯於中華文明可覓焉。然西人不解中國之語言,自當不解我中華文明之微言大義。是故,欲使西人領會中華文明之微言大義,有二法可行:譯與論。至於譯,辜部郎譯有《論語》《中庸》等,其所譯者,於難解之處,必以西人名著之言語而注之釋之,西人讀之甚為親切易解,故其譯於西方,影響甚深。至於論,辜部郎集文成書,題曰《春秋大義》,而達其所倡。其英文文筆,流暢犀利。林語堂雲,辜鴻銘“英文文字超越出眾,二百年來,未見其右。造詞用字,皆屬上乘”。英國傳教士兼學者鄂方智曰,辜鴻銘之論著“可與維多利亞朝代任何大文豪之作品相比並”。故學貫中西,冠之於辜鴻銘,不為過也。
辜部郎怪而不誕。今之世人,覽其書者,無不視其怪也。其怪不過有三。堂堂一代漢學鴻儒,卻發議論以英文,此其一怪也。其所發之議論,後世之人多以為奇談怪論,如其纏足辯、辮子辯、娼妓辯、妻妾辯、帝製辯等,此其二怪也。大凡刺譏謾罵中華文明者,必遭其反譏;受其譏者,往往張口結舌、難以駁辯,此其三怪也。其實,責辜部郎有此三怪者,竊以為,凡此皆見淺而不見深,知其一而不知其二矣;簡言之,未解辜部郎真正之用意也。其雖怪而不誕,蓋因其論,由點及麵、由淺及深、諄諄善誘,牽一發而動全身,閱則愛不釋手,欲一氣嗬成而後快;閱畢則覺其言在理而不禁信之。故曰,怪而不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