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道源皮笑肉不笑道:“你昨日不是說了咱們要同舟共濟,擠一擠興許能活命,眼下可還沒走多遠。”他倒不是未脫險境便見錢眼開,而是他知道此番逃命也不知要避往何處,一路之上少不了花銷,而自己身上也僅剩吳鉤那三兩銀子。
而唐算盤怕動靜大了引人注意,隻好忍痛取出數張來看都不看便塞給了陸道源,陸道源細數之下竟有五張之多,麵額均為一兩,不由稱奇道:“你竟然藏了這麼多銀子。”
唐算盤聞言冷哼一聲不去理會,殊不知他腳底板下還掖著二十餘張之巨。
牛車一路搖晃,行出半裏有餘後,見得有一少年與老婦人立於道上,正是阿鬼母子,陸道源見狀一喜,當即吩咐菜販停車,負起吳鉤向二人走去。這次逃脫倒比預想中順利不少,可就在他興匆匆走於半道之際,忽聞那邊阿鬼大喊道:“源哥!快跑!”
陸道源聞音一怔,不待他有所反應,便覺後頸一痛,隨即眼前一黑,就此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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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盆冷水迎頭澆下,陸道源迷迷糊糊間聽聞交談聲,一人說道:“吳少爺,如你所言,這賊寇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了?”另一人答道:“是……不,也不是,除了他都是我的朋友,這些天有他們相助,我才能見到您老人家!”
聽到這聲音,陸道源登時醒了大半,他分辨出這赫然是吳鉤的聲音,當即他強忍脖頸劇痛,強作而起,半昏半醒間見眼前有三個模糊人影,一人正是吳鉤,而另外兩人卻是兩名老者,這兩名老者一坐一立,坐著的那個身形佝僂,立著的那個倒是風度翩翩。
見他醒來,吳鉤上前攙扶,不無驚喜道:“阿源,咱們有救啦!”
陸道源聞言晃了晃腦袋,辨清環境後又是大驚,眼前竟是一處雕粱闊室,四處擺設不俗,有寶羅玉瓶,有山水屏風,有印花稠簾,萍翠鑼鼓置於門後,鐵卷銀鉤掛於牆前,可謂是金銀滿室,富貴逼人,就連那桌椅亦是細致,竟瞧不出是何等木料所製。
陸道源始一睜眼再度眯眼,他生憑哪曾見過這等堂皇,隻覺處處奪目,件件生輝,就在他出神之際,吳鉤喚道:“阿源……阿源……你沒事吧?”陸道源這才回神,座上那佝僂老者見他癡怔模樣,麵露笑意,雖顯和藹卻更添醜陋。
陸道源警惕問道:“這是哪兒?”
“承恩山莊,這位是葉老爺,這位是吳老板,都是俺家長輩,你快些與他們把那事講個清楚,好讓兩位老祖為咱們澄清誤會。”
“葉老爺?吳老板?老祖?”陸道源立定,心想吳鉤何時如此客氣了,他不見阿鬼等人蹤影,當即對兩名老者拱手道:“晚輩陸道源,感謝兩位先生搭救,請問在下的朋友現在何處?”
吳鉤聞言著急道:“他們都好好地,阿源,你先與兩位老祖說清俺叔叔的事啊!”
陸道源聞言不答,徑直望向座上那名葉老爺,那吳老板見狀不禁皺了眉頭,正欲開口說話之際,那葉老爺卻道:“危難之際不忘朋友,很好,你很是不錯。”
言畢,他拍了拍手,幾名胡服漢子自後堂帶進幾人來,正是阿鬼母子與唐算盤,那母子二人尚好,可唐算盤卻遭人反綁,嘴巴亦被堵住,身上各處流血不止,顯是遭人毒打所至。陸道源見他模樣,不禁麵色一變,那葉老爺則笑吟吟問道:“後生,這位唐師爺也是你朋友麼?”
不知為何這葉老爺雖貌不驚人,可他每每出聲便像是蘊含著某種不容抗拒的威嚴,令人望其生畏,陸道源雖不知他是何人,可也料到此人定然非富即貴,而且聽他語氣似乎已經得知了幾人來曆,當即他猶豫片刻,點頭道:“是,他也是我的朋友。”
口不能言的唐算盤略感驚訝的望向陸道源,卻見他目不斜視,在那葉老爺的注視下絲毫不讓,葉老爺盯著他瞧了片刻,吩咐道:“解綁。”唐算盤一得解脫立即避至陸道源身旁,顯是對座上之人害怕之極。
“唐師爺……最近可好啊。”
聽聞葉老爺招呼自己,唐算盤不由得打了個激靈,而後滿臉堆笑道:“嘿嘿,葉老板,您老比小的好多了。”葉老爺道:“托你洪福,老走狗我可不敢就此死了。”這走狗二字一出,陸道源等人麵色皆變,尤其是唐算盤霎時血色全無,哆哆嗦嗦道:“葉老爺,您老哪能是走狗呀……您老分明是天上的鳳,海裏的龍,萬壽無疆,萬壽無疆。”
“萬壽無疆?”葉老爺微微一笑,搖搖晃晃站起身來,接過吳老板遞過的拐杖,緩緩走下座來,眯眼笑道:“我這走狗而今是走也不走,狗也不狗的,唐師爺你說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