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兒篤定地猛點頭,阿一隨便抓了一根放冷的碳條塞到環兒的手裏,攤開一大張黃紙對環兒說:
\"我念你寫,今天不賣完這紅薯我阿一就不回家。\"
\"十八姐姐,你真好!\"環兒眼中閃過激動的淚花,可馬上就懵了,\"寫,寫什麼呀?我會寫的字不多......\"
\"你隻要寫兩個字就夠了。\"阿一很認真地說:\"其餘的我來寫。\"
\"哪兩個字?\"
\"'買',還有'送'。\"
環兒在紙上畫了幾筆,阿一又在上麵添了幾筆,環兒道:\"買二送一?十八姐姐,那我們豈不是虧本了?\"
阿一皺眉,\"不是,你看清楚些,是買一送二。\"
果然如她們所願,剩下的三分之一車的紅薯終於在入黑前被哄搶得一幹二淨,阿一和環兒推著車回丹陽巷的路上時,阿一對環兒說:
\"別推了,你去告訴景勉我們的紅薯賣完了。\"
環兒歡喜地應了一聲,正要放開手轉身走時才又呆了呆,道:\"我去哪裏找景勉來告訴他這件事啊?\"
阿一也愣了,\"你不知道他在哪裏的麼?\"
環兒訕訕地低下頭,幹笑兩聲,說:\"當時我隻顧著高興------你知道,他那人平時連話也不跟我多說一句的......\"
回到家,兩人坐在大棗樹下抬頭望著天,都不約而同地歎了一口氣。阿惟走過來,也坐了下來,輕聲問道:
\"還是沒有景淵的消息?\"
阿一搖搖頭,道:\"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是說不擔心是不可能的。這裏風大,你還是回屋裏歇息吧,我到書房找幾本書給你看一下。\"說著便要起身,阿惟拉住她,說:
\"阿一,你能不能給我找一段桐木來?\"
桐木很快找來了,阿惟拿著木料反複看了看,從廚房裏拿出幾把大小不一的刀,便開始忙碌起來,這一忙又是三天。楊昭來看她時,她正坐在院子裏的空地上,隨意地墊了一塊棉墊,身上穿著厚厚的襦裙棉襖,可還是顯得單薄,頭發鬆鬆的挽起,隻插了一根銀簪,烏眉黑發,唇色淡得幾乎沒有,樸素得讓人心疼。她手上的桐木已經被斫成古琴的大小模樣,她現在拿著鑿子正用力地鑿著孔,專注得連他站在自己身後都無所覺察。
他俯身,雙手輕輕按在她肩上,她身形一僵,手中鑿子一鬆掉在地上。
\"桓郎?\"她輕聲喚道,帶著些微顫抖和不置信。
\"不是,\"他撿起鑿子放到她手上,平靜的臉容不見喜怒,\"如果你有那麼想他,我可以帶你去見他。\"
接下來是一陣長長的沉默,他也在她身旁坐下,手指撫過那被磨得光滑平整的琴麵,問:
\"這琴,是做給他的?\"
她點頭複又搖頭否認,\"他成親,我也沒有什麼可以送他,可是隻剩下四天了,這琴也不知道能不能趕起。而且太粗糙,音色怕是很差,彈起來也不知道能否成調。\"
他握起她的手,她的手很冷,白皙瘦削得幾乎看得見血管,手指頭不知是磨的還是凍的,有好幾處都開裂了能見到血漬,他攏起她的手,嗬了兩口暖氣,然後注視著她清澈的眼睛說:
\"不恨他?\"
她垂下眼簾,自嘲地笑了笑,道:\"不是不恨,是不能恨。\"
\"怎麼說?\"
\"不能恨,因為不想再時時刻刻把這個人放在自己心上,不想把自己的年歲都流失在這個人身上,君既無心我便休,不糾纏,也不再瘋魔。看著他成親,看著他美滿,一如看旁人一般,陌生,卻能禮貌地微笑著祝福。我對自己說,阿惟,你做得到的。\"
楊昭一時間沉默起來,他的心情說不出的複雜,不知該喜悅還是憂傷,她說她不再愛顧桓了,然而今日的顧桓焉不是昨日的自己?顧桓固然可恨,然而傷她傷得最深的人是自己才對,這麼說,當初她也是抱著這樣的心情來忘了自己的?
\"昭哥哥?\"阿惟見他怔愣的模樣,手卻把自己握得越來越緊,\"你怎麼了?\"
\"阿惟,\"他回過神來,道:\"這琴,不要做了好嗎?你的手都傷了,我給你另外準備一份厚禮,四天後公主大婚,我帶你入宮,你親手送給顧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