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
看著阿一的馬車離開了,景淵才想起,剛才好像是小尼姑第一次主動親近他。
立盡斜陽,馬車的影子越來越遠,他伸手摸著自己的臉頰,不知想笑,還是想哭。
一連幾天,呆在倚綠山莊的阿一都像個沒事的人一樣,一日三餐作息正常,閑暇時散散步喂喂魚,有時候跑去跟瑜兒和雜役房的丫頭仆婦說些家長裏短的事。好不容易帶回來的馬吊自然物盡其用,不到三日,瑜兒便從一知半解發展到躍躍欲試,借著便拉了陳嫂和福嬸一道,晚膳後沒事便開一桌。
景勉向景淵報告山莊中情況時,說到十八姬時也提到莊中各人都喜歡個性開朗的她,對下人平易近人,打馬吊贏了銀子最後還是歸還各人,皆大歡喜雲雲。
景淵冷著臉扔下賬簿,當夜就上了山。
阿一就這樣被景淵抓了個現行,陳嫂瑜兒她們驚見十八姬被人拎著衣襟提走,而景淵一臉的陰霾,怒氣有如濃雲密布。福伯戰戰兢兢地領著眾人去請罪,在相宜館前跪了一個時辰景勉才出來說侯爺氣消了,讓他們趕緊退下。
相宜館內,阿一也黑著臉坐在花梨木椅子上,說:
“我做錯了什麼?你剛才那樣子讓我以後怎麼跟陳嫂她們一起玩……”
景淵冷冷道:“誰讓你學會賭博的?”
“誰說打馬吊不能賭銀子的?”阿一瞪著他,“不是賭銀子的話,誰會拿真本事肯花時間跟我這十八姬來打馬吊?”
景淵氣結,卻一時無語。他走過去俯身看著阿一,說:
“是我不好,明知道你不開心,卻沒有來好好陪你。”
“我沒有不開心,”阿一別過臉不看他,“你來了我才不開心。人家馬吊打得好好的,被你一攪和,以後沒人願意跟我玩了。要不,你把阿雲請上山莊和我一起住?我想她了,我還可以和她一道去看師傅。”
景淵默然,他該怎麼告訴她七王府這時亂得像鍋粥一樣,司馬燁在馬口重鎮尋邊時遇上了為數不少的馬賊,追擊時不慎墜崖現在生死不明。阿雲本來守著司馬念好端端的,不知是誰向她泄露了消息,就在之前鎮南王大軍出發離開建業那天她便不見了影蹤,而司馬念則由宮中的太妃接到宮裏代為照顧。
他的衣袖裏還放著阿雲派人送給阿一的一封信,信上寥寥數語,就說自己要去看看司馬燁究竟是生是死,絕不願呆在建業守著活寡死後建一座貞節牌坊了此一生……
要是阿一知道了,說不定會魔障般天沒亮就跑去找她了。
於是他隻能什麼都不解釋抱起那滿腹不平的女人直接上 床。小銀鉤鬆開,青紗帳幔垂下,阿一側身向裏而臥,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一般。他心裏輕歎一聲,從背後貼緊了她,不管不顧地纏著抱著。
他寧願她生氣、發怒,甚至大哭。
都比現在這樣要好。
跟什麼人都有說有笑,打馬吊抽熱鬧賭銀子刺激異常,好像每天都很開心,每天都樂不可支,卻比哭更讓他難受。
正如現在,他知道,她並沒有睡著。
那天他跟凝霜說的話她都聽到了,他為什麼要娶凝霜她也知道了。
隻是那天,他真的被她臉上的笑容和那一個親吻騙了,以為她一點事都沒有。
第二天天剛亮時,景勉便匆匆來報,說是宮裏的人到侯府宣旨要召景淵入宮。景淵匆匆披衣離去,臨行前看了一眼仍舊向裏而臥的她,伸手把帳幔放下,交待瑜兒道:
“不要吵醒她,她醒了後就說本侯突然有事要處理,讓她好生用膳服藥。”
阿一慢慢放平身體,睜開雙眼看著帳頂的八角圖案,咬著唇,不讓眼淚流出來。
接下來的兩天,景淵都沒有上過山莊,隻讓景勉送來了一個食盒,說是知道她喜歡吃藕羹,而秋天將至怕是再也找不到那麼好的蓮藕了。是夜,阿一在庭院中吃著重新溫熱的藕羹,忽見漆黑的天幕綻出一大朵異彩光亮的銀花,瞬間照亮了天際。
瑜兒不禁驚叫起來,“焰火,十八姬你看,好漂亮的焰火!”
阿一也仰起頭微微驚訝,夏末秋初,中秋未至,何以有焰火竟放?瑜兒這邊已經問出口了:
“陳嫂,你知道為什麼這時候會有焰火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