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哪一天淪落成平民,或許自己可以去當一個戲子,他想。
宜善居中,阿一一口氣把歸除歌訣背了出來,沈默喧微笑,說:
“那麼想見他?我說過,背完後答應你一個要求,如果你還想讓我幫你偷偷往書房塞花……”
阿一連忙擺手搖頭,“我想通了。”
沈默喧訝然地看著她,遲疑地問:“你肯接受現實了?”
“送花做甚?今日雖好明日便殘損,還不如送他永開不敗的!”阿一詭異一笑,從懷裏拿出一卷紙遞給沈默喧。沈默喧打開一看,愣了愣,然後別有深意地問她:
“你這副竹炭畫,畫了多久?”
“不久啊,三個晚上而已。”她笑嘻嘻地答道,浪費的紙張也不多,隻是用光了沈默喧給她算數用的一整遝宣紙而已。
後來,這幅畫果然到了景淵手裏,隻不過,不是沈默喧轉交的,是阿一不知打哪兒弄來的一把小孩子的彈弓,從窗外用力射 進品雪軒內室的,一個瞄不準還撞落了花架上的梅瓶,哐當一聲梅瓶打碎了,驚了一屋子的人。
肇事者自然發力狂奔逃之夭夭了。晚霞正準備把“凶器”付之一炬時景淵走過來取走紙團,打開一看,也怔愣住了。
三株蟹爪菊,枝繁葉茂迎風招展,炭筆線條流暢,一點看不出是初畫者之作。
上麵歪歪扭扭寫著幾個字:給你開不敗的花。
沒有署名,隻右下角不起眼地畫了一株蘭草。
“笨蛋!”他輕輕罵了句,手卻攥緊了畫紙。
開始還是花,後來變成一叢翠竹,有時又是隻凶神惡煞的貓,或是被雷電擊成兩半的算盤……上麵的字永遠都是扭曲得不堪入目,意思卻清楚明了。她阿一過得好不好,快不快活,還有想不想他,都一目了然。
他依然沒有把她記掛於心,從未到宜善居看過她一眼,傅明遠終於如願以償地等到了景淵與他遊湖,也發現景淵對他的態度漸漸軟化順從。玄陰教近來好像一下子偃旗息鼓一般了無聲息,搗毀了幾處堂口卻仍一無所獲。眼看催他回京的信件雪花般飛來,景淵悶悶不樂的神色偶有落入他眼中,他更不舍在此時離去。
農曆十月,蘭陵迎來了一年一度盛大的河神祭。祭祀活動早在清晨神算大師卜算好的吉時已經在伏瀾江邊舉行過了,剩下的便是延續到夜間的慶典。官府出麵把附近有名的戲班子、皮影戲藝人,還有來自各方的耍雜技的,舞龍的,表演戲法的都請到天源大街表演,小攤小販自然是高興的合不攏嘴,早在三天前就到了蘭陵……
阿一坐在侯府後院的門外,背靠著圓石墩,百無聊賴地望著天上的朦朧淡月。秋風吹起落葉的氣息,混著香燭味吹徹蘭陵城的每一個角落。隔著兩三條街便是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那裏火樹銀花不夜天,而自己如今,落寞如斯。
來之前沈默喧問她打算等多久,她想了想說,等到我睡著,我就不等了。
沈默喧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沒心沒肺地一笑,故意忽略掉他眼裏的那抹憐憫與不忍之色,轉身故作輕鬆地走開了。
她豈會不知道自己的癡心妄想實屬可笑?她就算是個瞎子也看得出自己和景淵之間的距離何止十萬八千裏?可是他對自己再絕情,自己也很難斷了那種念想。
真的是有點困了。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詩寫的太他……呸呸,怎麼學了孫旺那愛提他人母親的惡習……真是浪漫有情,自己不就是這樣畫的麼?他那樣的腦子難不成還看不懂?
昏昏欲睡之際,齒縫間吐出一句呢喃之語:景淵,你是豬嗎?
向她籠罩過來的高大身影一僵,這句話清晰地溜進了耳朵裏,眉宇輕皺。
“你敢不來,我就……”迷糊間不忘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