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侯從不為任何人任何事難過。”他推開她,為著掩飾些什麼目光變得冷然如蒙霜雪,躺回塌上側身而臥背對著她。
“我重新去煎一碗藥來。”想起師父和阿雲,阿一的心情很是低落,甚至很惱恨眼前這病懨懨的人。
兩勺藥,一顆蜜餞杏哺,就這樣斷斷續續景淵喝完了藥。
不知道景淵是有心還是無意,他這一病便是三個月,好起來的時候已經是年關將至了。整個侯府張燈結彩,在北苑搭起了偌大的戲棚子,沈默喧忙著發例銀采辦年貨布置侯府還要接待絡繹不絕的送禮拜候的人,而那十幾位女眷紛紛購置綢緞首飾,這個今天喊裁縫上門,那個明天帶著丫鬟浩浩蕩蕩地掃遍蘭陵城中的脂粉鋪,阿一隻覺得整個侯府似乎都要沸騰起來了。
她在品雪軒景淵的臥房外間的碧紗櫥住了三個月,伺候她的丫鬟隻有晚霞一個,晚霞從昨天起就攛掇這阿一也到外麵走走看看,阿一本來今天要找沈默喧,可是見到沈默喧忙得脫不開身來,她又很識趣地折回來,一個人坐在梅林裏的石凳上發呆。
今晨的梅花開了,竟都是白梅,潔白細膩,然而梅蕊卻是淡黃色的,在那高潔中平添一抹嬌豔。阿一不懂賞梅,但是很喜歡梅林裏的那種暗香,她摘下一根枯去的老枝,抖落枝上殘雪,蹲在地上一筆一劃地寫著沈默喧最近教她的幾個字。寫著寫著,又想起那個喜怒不定的對她冷淡疏離的人,梅枝一動便畫出了一張略顯瘦削的臉,濃淡相宜的劍眉,直挺如孤峰的鼻梁,還有冷淡薄情的唇,然而那雙眼睛她畫不出來。
生氣時,水汪汪的桃花眼薄霧升騰,漸漸凝霜;發怒時寸寸寒冰碎裂頃刻間怒焰滔天;淡漠時,又似傾盆大雨一瞬傾軋火勢,隻餘失去了溫度的灰燼……而他唯獨沒有用溫柔的眼神看過自己。
不知道他為什麼有那麼多的美姬豔妾不要,偏偏強留自己在他身邊照顧她,明明他已經病好了……
心一下子煩燥起來,手中的梅枝一用力“啪”的一聲便斷了,她索性扔了梅枝,用手兩下三下就抹去了地上的那張臉。
“你在這兒幹什麼?”聲音依舊清雅溫潤,然而阿一被驚得心幾乎跳出了胸腔。她轉過身來看著眼前人,景淵身著白色竹紋亮緞錦袍,袖口領口都嵌著貂毛,上圍著同色貂毛圍脖,頭上沒有戴發冠,隻正正地插了一根昆山玉簪,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他的身形依舊挺拔,然而真是瘦了許多,微暖的陽光下臉上是一抹蒼白。阿一心下有種異樣的情緒蕩漾著,張了張嘴,卻半個字沒吐出來。
“回去吧,不嫌這裏太冷?”他轉身,她卻沒有跟上,絞著手,不移腳。
他回過頭冷冷地看著她,眼睛眯了眯,“好大的架子。”
“侯爺你病好了。”她鼓起勇氣說,“不需要吃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