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會有人給她送飯,可是阿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經常沒到中午就餓了。過竹軒裏沒有廚房,更沒有爐灶。阿一自力更生搬了軒東假山上幾塊搖搖欲墜的石頭簡單地搭起個灶,塞進些竹子竹葉燒火,打算煨紅薯吃。

紅薯是沈默喧帶給她的,她還問他要了些白米和麥餅,和一把防身用的小刀。

竹子燒起來有種微醺的竹葉清香,不知怎的,那火越燒就越暗,眼看著要熄滅了,阿一急了,低下頭望爐子裏吹了幾口氣,再塞些絕對幹的葉子進去……放好紅薯後,整個人都出了一身汗。

扒出紅薯,迫不及待地想要掰開,結果燙了一手,紅薯滾在地上,阿一剛想去撿,一襲青衫立在她身前,沈默喧已經先她一步拾起紅薯,然後見到了一臉狼狽的阿一,愕然後不由指著阿一大笑。

臉髒了麼?阿一用袖子揩了揩,袖子黑黑的,她自己也笑了。

“阿一,你烤的紅薯很香。”沈默喧坐下來,見她手髒,當下也沒說什麼就開始給她剝紅薯。

“我烤了兩個,你要試試看嗎?我小時候曾經想過到山下小鎮賣烤紅薯的,不過師父知道就罵了我一頓,說我凡心未了,犯貪戒了。”阿一想起靜林師父,心裏不免難過,“不知道師父跟阿雲現在到底如何了,我這麼久沒回去,師父一定生氣了,阿雲一定很想我,她怕孤獨,一個人晚上會睡不著……”

“阿一,”沈默喧斷了她的傷感,“你呢,你一個人在這裏悶不悶?下回我帶些書來給你看可好?”

阿一搖搖頭,“我也想看書,可是我不認得字。”

沈默喧笑笑,“想學認字嗎?”

“你教我?”阿一眼睛發光,抓住沈默喧的袖子激動的問。

“有何不可?”沈默喧咬了一口紅薯,“不過你這謝師禮稍顯單薄了一些,以後要多烤幾個,芋頭玉米的也可以……”

“沈老師!”阿一眉開眼笑,還不忘喊他一聲以定師徒關係。

“叫沈大哥。”他糾正她。

的確,某大哥今年才二十七,不過比她大了十一歲而已,不老,不老……

這天傍晚,阿一正在努力地搗弄著她的烤玉米,不時有嗶剝的聲音響起,然而阿一忽然聽到間雜在嗶剝聲中還有另一個聲音從東牆那邊傳來,她嚇了一跳,過竹軒從來幽靜,除了竹葉婆娑的聲音外絕不會有其他大的聲音。

她揣著小刀就往東牆那邊走去,黃昏日落,天已經逐漸入黑,突然東牆上出現一隻手,手上搭著個紅彤彤的燈籠,在夜色中很是鬼魅。阿一壯起膽走到近前,一隻手這時變成了兩隻手,阿一的心撲通撲通跳著,猛然間牆頭上突兀地伸出了一個人頭,黑布蒙麵隻露出一雙眼睛。

“啊啊啊——”阿一恐慌地尖叫起來。

“啊啊啊——”幾乎同時的,那人也被一臉黑炭拿著小刀的阿一嚇壞了,也大叫起來。

然後她們忽然都覺得,對方的聲音怎麼聽起來這麼熟悉的?

“阿一?”她終於認出她來,興奮地說:“別叫了,我是阿惟,找你找得好苦。”說著爬過高牆收起繩梯,一把扯下自己臉上的黑布,清秀白皙的臉,遠山眉,杏眼,嘴角掛著兩個小梨渦,沒錯,正是阿惟。

“你怎麼來了?”阿一的驚訝漸漸變成喜悅,拉著阿惟問:“你還好嗎?縣丞大人有沒有為難你、不給你吃飯?”

阿惟搖搖頭,“顧桓這廝雖然可惡,不過倒是沒餓著我。”

仔細地聽完阿一說她離開官衙後的遭遇,阿惟不由得內疚起來,要不是因為她,阿一怎麼會淪為表麵風光實際上慘遭禁錮的蘭陵侯府十八姬?不過幸好景淵沒對阿一怎麼樣,她摸摸阿一頭上長出來的半指長的黑發,說:

“在這裏悶不悶?下次來,我給你帶頂帽子……阿一,對不起,都怪我害你成這樣。你放心,我回去好好籌備,一定會把你救出來,然後離開蘭陵,送你回無月庵。”

“不怪你,阿惟,也許這是我的劫。”阿一笑了笑,平靜地說:“既來之,則安之,我剛剛學到的一句話。我想,那個什麼蘭陵侯會放我走的,我一個方外之人,他為難我有什麼意思呢?”

阿惟看著阿一,欲言又止。小尼姑哪裏知道人心可以險惡到什麼程度?如果她長出三千青絲,隻怕這萬丈紅塵就不在那麼容易脫身。事情因她而起,無論如何她也該把阿一帶走……

阿惟吸吸鼻子,“好香,阿一,這是什麼味道?”

“啊,我的竹筒飯!”阿一急忙拉著阿惟就往過竹軒裏麵跑去。

從這以後,阿惟便經常從牆外學鵓鴣叫兩聲,阿一就知道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