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苑。
明明是侯爺娶妻的大好日子,明明進來時還熱鬧有如白晝,華燈高舉笑語喧天,鼓樂笙簫不絕,可是如今卻像平白消失了一般,四周沉寂有如死水,三月的風吹過,北苑當中的空庭樹影幢幢,有些陰森蕭殺。
幾盞宮燈掛起,衝淡了一些暗黑。庭院當中放著一張花梨木官椅,蘭陵侯一手支額斜倚在靠背上,黑發如墨隨意綰在腦後,身上是一襲大紅吉服。
那燒灼人眼的紅,本是極喜慶的顏色,然而空氣中卻彌漫著一股冷清蕭殺。
這是阿一第一次見到景淵。
他的年紀應該才剛弱冠年華吧?英氣的劍眉下桃花眼水汪汪的,黑眸像千年寒潭幽不見底,鼻梁挺直有如孤峰傲然,那張釉色的薄唇棱角分明,脖頸修長,劃出恰到好處的弧度。應是冷傲如玉的少年郎,然而目光有些虛空,嘴角微微向上,不笑時也帶著三分笑意,神情慵懶,讓人不由得想起雪融後的第一縷陽光,和暖,然終是抵不住那種破冰而出的寒冷氣息,看似爛漫而不失犀利,仿佛天真卻難掩殘酷。
阿一哪裏懂得這許多,見到景淵的第一眼,她隻覺得這紅衣少年俯仰皆生姿,眉目盡畫意,要不是他白皙頎長的手指一直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中的一隻黃紫綠三色渾然天成的翡翠雕花平安鐲子,她真以為這人是從畫中幻化而來的。
“人找到了嗎?”他問,聲音不大,可是清雅溫潤,目光稍稍抬起掃視過站在麵前不遠的沈默喧。
“侯府裏裏外都找過了,沒有。有人發現有車馬從侯府後巷駛出朝洛水方向而去,已經派人去追了。”沈默喧答道。
他沒說話,又看了一眼被塞住嘴巴捆住雙手跪在地上的一雙男女。
“良辰美景,”他自嘲地輕笑一聲,“大好的日子你們真會挑!淩錚——”
淩錚恭敬地走上前,抱拳道:“侯爺請吩咐。”
“告訴天水廟的廟祝,今年的河神祭祀,提前到明日。”
聞言,跪在地上的男女便殺豬似的嚎叫扭動起來,淩錚上前賞了他們兩巴掌,他們終於安靜下來,之用苦苦哀求的目光看著景淵,不住地磕頭,磕得額上鮮血直流。
阿一卻以為此事就此作罷,不禁小聲地問身側的沈默喧說:
“這位施主,請問我可以走了嗎?”
沈默喧不語,她急了,拉拉他的衣袖說:“你們祭河神和小尼無關,今日之事剛剛也向你粗略解釋過了,我真的隻是……”
“把布取下來。”景淵說。
淩錚把二人口中的布取出,景淵走到二人麵前,居高臨下地望著十八姬,冷然道:
“你還有何話可說?”
十八姬哭著說:“侯爺,十八姬自知罪無可恕,可是念在十八姬入府三年隻犯了這一回錯,能不能給十八姬一個痛快,伏瀾江的黿鼉凶猛殘忍,想來連一具全屍都不剩……侯爺……”
“你,愛宋平原?”他似笑非笑的目光掃了一眼宋平原。宋平原發抖的身子匍匐在地上,這時猛地一把撲過來抱著景淵的腿,顫著聲音說道:
“侯爺明鑒,是這個女人主動引誘小的,小的後悔不已,在侯府一直循規蹈矩,隻是一時色迷心竅,心誌不堅,才犯下這樣的大錯!侯爺饒命,小的一定痛改前非,任憑侯爺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