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玉現洛陽(1 / 3)

玄月國,蒼然四十九年。

淒風。苦雨。天昏。地暗。

洛陽官道,大雨滂沱,泥濘不堪。重重夜霧籠罩著四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如此深沉,如此凝重。這個中秋夜,烏雲蔽月,必見血光。一道淩厲的閃電在天際狠狠地炸開,仿佛要撕碎這無盡的黑暗。借著餘光,隻見一匹快馬狂奔而至,馬背上的少女白衣勝雪,輕紗遮麵,腰佩斑斕的薄劍。忽然,一聲長嘶,馬突兀地倒下了,口吐白沫。少女飄落在一旁,輕輕地“咦”了一聲,她伸手探了探馬的鼻息,幽幽地歎道:“這一路辛苦你了!”

而後,用手撫了撫馬頭,無限溫柔地拍出一掌,馬兒慘叫一聲,緩緩閉目。少女望了一眼,轉身,幾個兔起鶻落,消失在夜色中。雨,依然下著;夜,依然深沉。

洛府。

今夜,注定是一個不尋常的夜,昔日門庭若市的洛府居然冷冷清清,慘淡的燈光,隨風飄忽不定。偌大的府邸,沒有人的聲音,夜色中的烏鴉啼叫,聲聲入耳,格外淒清,刺耳。遠處傳來悠長的鍾聲,三更天,四聲鍾鳴,如此詭異。

又一道閃電劃破夜空,隻見血,地上血流成河,雕欄玉砌上血跡斑斑,如一朵朵盛開的曼珠沙華,妖嬈醒目。兵器、屍體鋪滿地。袖箭、長劍、短刀、彎刀、柳葉刀、流星錘·······泛出慘淡的白光。屍體、鮮血、兵器,沉默地述說著這曾發生過一場慘無人道的殺戮。

門外飄進白衣輕紗少女,見屍首橫七豎八,聞血腥撲鼻,鳳目含淚,顫巍巍地向內堂奔去。正堂“忠君報國”字樣的金匾,歪歪斜斜地掛著,隨風擺動,若折翼的蝴蝶。

少女推開虛掩的門,哭喊道:“爹—,娘—”,但除了風聲,雨聲,雷聲,沒有人回應她的聲音,好不悲切!她踉踉蹌蹌地搜尋著地上的屍首,卻沒有任何她熟悉的麵孔,她心力交瘁地跪倒在地上,泣不成聲:“爹,娘,祈安來遲了,祈安不孝!”

“是······是祈安麼?”一個微弱的聲音從屍首堆中傳出。

少女顫抖著,小心翼翼地從屍首堆裏攙扶出一位須發盡白的老者:“爹!讓女兒給您療傷!”

“傻孩子,爹的身體自己明白,別······別空耗內力了,咳·····咳。”老者撫胸長歎,鮮血從嘴角緩緩地溢出。

“爹,您告訴女兒是誰,到底是誰如此心狠手辣?!”祈安含淚怒問。

“好孩子,爹的時間不多了,聽······聽爹的話,不要·····不要報仇!”老者喘息道。

“爹!為什麼?為什麼?”少女緊咬下唇。

“日後······日後,你會明白的。洛家·····洛家就剩下你了。爹現在傳你洛家第十代家主之位!”

“爹,爹!祈安不要!女兒要您好好地活著啊!”少女慌亂地搖著頭。

“洛家第十代家主洛祈安聽令!”老者厲喝,散發出無形的威嚴。

“是!”少女不由自主地跪下了。

“第一,洛家滿門忠良,無論如何,不許欺君犯上!”

“是!”

“第二,從今日後,無論江湖或者朝堂不許用洛姓!見洛姓者,殺無赦!”

“爹,為······為什麼?”

“洛祈安!”

“是!”

“第三,將佛堂暗門內的段公子帶出洛陽城!”

“是!”

老者緩緩地從懷中摸出一塊麒麟玉佩,凝視許久:“此玉······此玉是洛家的傳家之寶,也是·····也是不祥之物,千萬不要······不要輕易示人,否則·····否則江湖殺戮四起,朝野動蕩,禍患·····禍患無窮哪。”

“爹,此玉到底隱藏著什麼驚天的秘密?”

“爹····爹也不知道。你祖父傳玉時曾說‘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藍田日暖玉生煙’,或許······或許,此玉與你有緣,祈兒,接玉!”

祈安恭謹地叩了三個響頭,雙手托過頭頂,將玉納入懷中。

“中秋人聚人又散,洛氏·····洛氏留孤,算是蒼天有眼了!”老者撫著祈安的秀發悲愴地說道,“好孩子,好孩子,日後······日後江湖險惡,人心難測。祈兒,好自為之哪。爹得去找你娘了,此處不宜久留,速速離開.......”

“爹!您不要丟下祈兒不管啊!”

“臨終前,能......能見你一麵,已.....已是死而無憾了。”一絲釋然的微笑浮現在老者滄桑的臉上。

“爹!爹......!”祈安拚命地搖著老者的身體,卻發現老者全身筋脈紊亂,五髒六腑移位,如耗盡的油燈般,再也無法回應她。

“爹,娘,祈安此日起誓:此仇不報,誓不為人!佛擋殺佛,神擋殺神!”她哭著磕了三個響頭,抱起體溫尚存的爹和早已斷氣的娘轉入後院,輕柔地將雙親置於牡丹叢中,親手掘出一個洞穴,將雙親安葬,她再三叩首:“女兒如此草葬雙親,女兒不孝!待女兒手刃仇家,必以血祭雙親,重建祠堂,供奉香火。爹,娘,不孝女兒走了!”

祈安凝立許久,衣袂飄揚,出神地望著那片牡丹花海,許久,許久,才抹幹眼淚,蒙上麵紗,提劍朝佛堂走去。她避開堂內七零八落的屍首與或燃或熄的蠟燭,在正南牆上輕叩了三下,二長一短,正北一道石門緩緩開啟。她腳踏八卦方位徐徐踱入,但見室內亮如白晝,石壁上嵌著一顆碩大的夜明珠,散發著柔和的光芒,正中一桌一椅,一人伏案而歇,僅此而已。淺睡的華服少年劍眉入目,細密而狹長的睫毛遮住了眼瞼,鼻梁高而挺,唇紅齒白,麵容清瘦而白皙,略顯病態,盡管睡了,淩厲之氣不減絲毫。

祈安輕叩桌麵,喚道::“段公子,段公子!”

少年單薄的身子輕顫了一下,迅速地睜開幽深的眸子,冷冷地打量著祈安這個打擾他睡夢的不速之客,冷若冰霜地問道:“誰?你是誰?”

“一個受人之托護送你出城的人。”

“受何人之托?”少年冷冷地起身,向祈安逼近了一大步。

“洛將軍。”祈安蹙眉旁挪了一小步,避開少年凜冽的銳氣。

“為什麼洛安國不親自來護送.....護送本公子?”少年極為不悅。

“他已經死了!”祈安冷冷地回答,並對這個直呼她爹名字的少年感到薄怒。

“他.....他死了?!”少年對這回答感到些微的震驚與悲切,略略呆了一下,又回神接著盤問,“為什麼你卻能活著進來?”

“本姑娘隻答應護送你出洛陽,其他的一概不知,也無可奉告!”

少年沉默不語,似乎在忖度祈安的可信度。

“你到底走還是不走?若不願走,可以選擇留下,至於是被餓死還是被俘虜,與本小姐無關。"祈安已聽到十丈外有一行人朝這邊走來。她不耐煩地挑柳眉瞪著少年,心中默默地揣測著少年的身份,爹身居要職,手握重兵,為何要將這樣一個手無寸鐵的王公貴族托付給自己?洛家慘遭殺戮是否與這個少年有不可分割的關係?隻可惜......隻可惜自己十年前隨師父遠走塞外,長居飛雪山莊,否則也不會對仇家一無所知。

少年緊閉薄唇,低首思索,似有千千結,許久,許久,幾不可聞地歎息後,冷然地命令:“你帶本公子離開洛陽城!”

祈安睥睨這個有求於人還高高在上的少年,嗤笑一聲,蓮步輕移向門外走去,但已經太遲了,門口立著三個陰陽怪氣的臭和尚,似笑非笑地盯著他們,發出破鑼似的聲音:“娃娃,想走還沒問和尚肯不肯呢!"

祈安不動聲色地靠近少年,低語一聲:“得罪!”,玉指翻飛,連封少年幾處要穴,優雅地抓住少年的腰帶,提起少年,向門外閃去,快若幻影,嬌喝道:“閃開!”

三個和尚桀桀怪笑,三陣掌風從正麵疾攻而來。祈安冷哼一聲,箭步閃入重重掌影中,隻聽得三聲哀嚎,三人已斷氣,從他們死不瞑目的表情可以看出,沒有人知道祈安是何時出掌,如何殺人的。

祈安攜著少年向外急掠,但這邊的打鬥已驚動他們的同伴,有一身法奇快的青衫老者出現在門口。祈安去勢不減,左掌平推,向老者的胸部拍去。老者聞風而變,向後急退。老者快,祈安更快,她變掌為劈,幻化成一道白影,欺近老者,依然隻聽見一聲沒有尾音的慘叫,地上已多了一具屍首。

祈安前腳剛踏入佛堂,十餘件兵器已朝她身上招呼而至。她不慌不忙地將長劍交給左手,拇指輕動,寶劍出鞘,清嘯響徹佛堂,滿室生輝。她皓腕輕抖,挽起無數個劍花。霎時,堂內,刀光劍影,殺機重重。盡管她提著少年,依然遊刃有餘,她賣出個破綻,一招“白虹貫日”飛上屋梁,一式“大鵬展翅”急撲而下,一氣嗬成,劍光所到之處,鮮血四濺,對手躺下了半數。但對方也不是省油的燈,五六件兵器與祈安擦肩而過,劃出道道血絲。祈安橫劍當胸,身若陀螺般轉了起來,頓時,兵器相撞之聲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