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陽高照,蔚藍的天空一碧如洗。盡管烈日炎炎,長安城內依舊人頭攢動,熱鬧非凡。
這是建元十七年的長安城。當今天王苻堅在數年間滅掉顯赫一時的燕國、涼國,以及雄霸草原的代國,統一北方,將小小的氐族建立的秦國發揚光大。他任人維才,實行民族和解政策,使得氐、汗、鮮卑、匈奴、羌等各族人民雲集長安,人煙阜勝,所以一眼望去,莫不是胡衣漢服以及高鼻碧眼的西域人。
新奇勁終於隨著“咕嚕嚕”的車輪聲化作煙消雲散,一切落入眼裏是那麼的乏味無聊。正要放下席簾準備縮在馬車裏小憩一會兒,忽地,眼角的餘光掠見一匹“噠噠”而來的彪悍大馬。
馬兒矯健敏捷,通體雪白,鬃毛中掩印著絲絲縷縷的殷紅。馬兒馱著一襲白衣男子在我眼前一晃而過,雖隻是一瞬,卻清晰而明朗地撞進我的瞳仁裏。
我一驚,急忙撩起簾子對車夫張淺叫道:“停一下,停——”
張淺長“籲”了一聲,馬車緩緩停下。
我跳下車,耳旁是他困惑的聲音:“小姐這是……”
望著白馬離去的方向,我急急地對他擺手,邊往前跑邊說:“你自行先回去便是!”
遲鈍木訥的張淺哪比得上我小胳膊小腿的機靈,不理他的叫喚,一下子擠入人潮中。
很少看見這樣的馬。
那些絲絲縷縷的紅色液體不禁讓我想起傳說中日行千裏、夜行八百的汗血寶馬。這樣耀眼奪目的寶貝馬兒自是不多見,於是我連追帶問,不久便尋到了他的蹤跡。
竟是到了金陵。
金陵,是皇家園陵,莫非皇族不得入內,他居然可以得到侍衛的允許進入園內,想來必是皇親國戚無疑。
今日本是慕容灩下葬的日子,我忍不住想,難道他與此有關?
想起慕容灩,我不得不唏噓一番。
她本是亡燕的清河公主。據說當日秦王苻堅滅亡顯赫一時的燕國,十四歲的她不幸被擄進後宮,成了苻堅的妃嬪。然而寵幸的日子猶如曇花一現,沒幾年便被苻堅冷落,最終落得淒淒涼涼收尾的結局。
寶馬被拴在木樁邊,呼哧呼哧地在我頭頂打著響鼻。真是匹好馬,鬃毛潮濕一片,摸了摸,果然殷紅一片。
傳說汗血寶馬往往到中土之後不及一年,或死去,或不再流紅汗。不知是真是假。
可憐我身高有限,隻得墊足了腳尖歡喜地揉它的頭。這馬也出奇地乖巧,睜著大大的眼睛盯著我,偶爾甩甩頭。
是很寧靜的畫麵,忽地使我想起記憶中一個綠衣長袍的絕世男子,孔吉。他是騎著白馬在狩獵場馳騁而過,隻是那時他遭人追殺,眼角眉梢全是令人心疼的憂鬱與慌張。
而在我心底,還埋藏著另一個萬人迷般的男子,隻是……
耳後忽然傳來一個青澀的聲音:“咦?這不是衝叔的汗血寶馬——禦風嗎?難道衝叔也來了?”
我下意識地旋身望去,印入眼瞼的是站在離我五步之遙的兩個十歲上下的男孩。
兩人皆長得眉清目秀,皮膚白皙,幹幹淨淨,貴氣十足,與我這兩個月所見得無不黝黑健碩的男子大相徑庭。我心中不禁一動,又是皇族嗎?果然個個長得一表人才,連小男孩也可以如此俊秀。
他們朝我舉步走了過來。
月牙白的胡服少年毫不客氣地打量我,眼睛凜冽得讓我頭皮發麻。而這時,他旁邊那個石青色衣著的少年卻大咧咧地拍了拍馬脖子,咧嘴笑道:“的確是禦風!”
我因為他的陽光而忍不住悄悄打量他,而這時他轉頭望著我,說:“你是何人?可是隨衝叔一起來的?”
原來他們認識那個白衣男子。我沉默地盯著他,心想,如果我說我是因為忽然看見他們絕代風華的衝叔而巴巴地跟了來,不知道會不會被恥笑,畢竟“我”才不過五歲,以常人的眼光來看未免太瘋狂。
我沒有及時地回答他,似乎令他有些失望。他歎了口氣:“原來是個小啞巴。大哥,我們要不要等衝叔?”
小……啞巴?
“小鬼,說什麼呢。”我有些不悅地說。剛好頭頂的馬兒附和似的發出一聲響鼻,我心中一奇,扭頭望向它。真是匹好馬兒,叫禦風是吧?我摟過它的頭憐愛地撫mo它,忽然想,要是我也能擁有這樣一匹馬該多好。
誰想頭猛地一偏,被人扯住一縷發。
石青衣著的小孩壞脾氣地衝我怒道:“小小年紀,怎生得如此牙尖嘴利!”
我哀痛著要他放手,然而五歲的小女孩哪敵得過他的手勁,抓扯中隻聽他突然“啊”地痛呼了一聲,他纖細白嫩的手背上驀地出現兩條紅痕,竟還破了皮,似有殷紅的血絲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