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白衣飄飄(1)(1 / 3)

與愛擦身而過

每隻螞蟻和誰擦身而過都那麼整齊有何關係,每一個人遇見所愛的人卻心有餘悸。

她遇見他的時候,她正坐在葡萄架下看《唐詩選》,認真而專注,投入的姿態仿佛在看一篇懸疑小說。他已經站在她的身邊,而她全然不覺。

我不知道你會來這麼早。她像受驚的小鳥,慌張的抬起頭來,看見他正看著她,眼神冷靜,很容易讓人以為是冷漠。

她惶恐不安的看著他,她一直是個敏感多疑的人,對靠近她的人總是格外警惕,警覺的眼神像某種獸類。

她把書合上,用手撐著地站起來,眼睛一直沒離開他。

她看著站在她麵前的這個男人,很瘦,有張英俊而沉鬱的臉,穿著大格子的棉布襯衫,看上去很新,青藍色的牛仔褲,墨綠的KAPPA的運動鞋,肩上挎著黑色的皮包,他的頭發很短,略黃,細細的,像嬰孩的頭發。

她看到他的手指,修長而白皙。

她放鬆了警惕,在內心歡愉,因為知道這樣的男人,她可以安然自若的與之相處。

他帶她回家,伸手接過她的行李,行李包很小,裝了很多東西:一隻黑色水性筆,一隻鉛筆,兩個筆記本,一個用來寫日記,一個用來隨意寫畫,四本書,《唐詩選》,《泰戈爾詩選》,席摹蓉的詩集《在黑暗的河流上》和一本學習法語的書,有三四包濕楊梅,兩雙麻編涼鞋,一對暗銅色的花狀耳釘,她並沒有穿耳洞,因為覺得好看,所以買下它,一直帶在身邊,強生的嬰兒沐浴乳,一把木梳,花幾塊錢在路邊攤買的,內衣褲,兩套棉布裙子,白色和淡紫色,毛巾和牙刷也放在裏麵。

行李並不重,他走在前麵,並不和她說話,仿佛是一個人在走路,忘記了身後的她。她跟著他走,她在那一瞬間產生錯覺,以為在走向自己的宿命。

他的房子很大,擺設很少,顯得空蕩蕩。他帶她去為她準備的房間,讓她先休息一下,然後轉身走向隔壁的房間,她聽到鈍重的關門聲。

他就這樣,關上門,自己不出來,別人也進不去,是隔絕一切的孤獨。

她在床上躺下,因為太過疲憊,她很快睡著。

她看見一條泛著白光的河流,河流的光和太陽的光連在一起,強烈的光讓她的無法睜開眼睛,她仿佛深處夢境,她聽到對岸有人在呼喚:

小卉,小卉……

小卉,過來……

小卉,小卉,到我身邊來……

聲音一次比一次真切,卻仍然模糊不清。

她試圖過渡到對岸,可是,她站在岸邊,不知道如何過渡。

那一刻,她聽到宿命的聲音。

對岸的人依舊在喊,

小卉,小卉……

她在岸邊,用盡所有力氣想要過去,可是,她沒有辦法到達。她急得幾乎要哭,在著急慌亂中,她似乎聽到有人在耳邊喊她,那聲音不在對岸,就在耳邊。她看光線一點一點褪去,她終於可以睜開眼睛,她看到了他的臉,沉鬱的臉。

她知道這是某種預示,是宿命給她的劫。

她隻能接受,因為無法逃脫。

她看著他,他站在床邊,見她終於醒來,對她說,可以吃晚飯了。不再有多餘的話。

她用冷水清洗自己汗水淋漓的臉,然後,和他麵對麵坐著吃飯。他對她說,你姨媽剛好出差,她要我跟你說抱歉,沒辦法好好陪你,他說話的時候並不看她。

她一直埋頭吃飯。

早就聽說他是個沉默寡言的男人。

這一年夏天,她和這個男人相遇。

他們自顧自的吃飯,她是他妻子的親侄女,他是她姨媽的丈夫。

她應該叫他姨父,而她隻是保持沉默。

這一年,她十八歲,剛高中畢業,考上他所在城市的大學。她的媽媽為了讓她早些適應這個北方城市,讓她到姨媽家過暑假。

她從來不會拒絕她媽媽的要求,她一直是個優秀的孩子,這個家都為她驕傲,她的姨媽也是。

於是,她在十八歲與一個三十五歲的男人生活了一個假期。

她洗完澡後繼續睡,她再一次看見那條河流,她模糊看到對岸的人的背影。他背向她,不說話,不靠近,也不離開。

這一次,她呼喊他,他卻不回頭,仿佛沒有聽見。

於是,她一遍一遍的喊,如此不甘心他的不肯回頭,到最後開始變得歇斯底裏,開始哭泣。她聽到竊竊的聲音:

為什麼你不肯靠近。

她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下來,她感覺喉嚨很幹,於是下樓喝水。她在黑暗中打開冰箱,冰水緩解了她的躁熱,她看到窗外的月光很好。透過窗戶,依稀可見院子裏的葡萄架,和栽種在院子的茄子。她一直很喜歡茄子這種植物,喜歡它的紫,她隻見過這一種植物擁有完全的紫,那是她愛的顏色。

她聽到聲響,慌張回過頭去,看見他站在浴室門口。他看到她,驚了一下,似乎意識到這個房子多了一個人。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終究什麼也沒說,關了浴室的燈,輕輕從她身邊走過去,上樓。然後,她又一次聽到那鈍重的關門聲。

她被隔絕在他的世界之外。

她回房間,經過他的房間,聽到裏麵有音樂聲,顯然他刻意把音樂聲調小,但她還是可以聽到。後來,她常常可以聽到他房間裏的音樂聲,他一直在聽一個法國樂隊的歌,女主唱的聲音有點嘶啞。

她問過他,為什麼總聽他們的歌,他抬頭看了看她,又埋下頭去,他們的歌讓我覺得很平靜,好象自己已經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