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諶霽 (三)(2 / 2)

細想,太秀園裏,他竟一眼辨出恕兒並非墨兒,兩張形如對鏡對攬的臉,在她們不言不語靜坐之時,我尚且要費番工夫去認,他能輕易分辨,概因征服他的,是墨兒的靈魂,而不僅僅來自那張美麗容顏。

同樣一張臉,他承受得下墨兒的穿胸之匕,卻忍不得恕兒的冷言諷語。他斷恕兒腕骨,卻為保墨兒不惜一軀。這個男人,這個我以為永遠不會愛人的男人,一旦用情,竟是如此完全徹底……從某些麵上,他與靜兒笨蛋何其相似?

我隻得說,愛上墨兒,且為墨兒所愛,是他的人生至幸,與……不幸。

自求多福了,孝親王,還有,碧門大當家。跨過碧門高牆之時,我如是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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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活至今日,因凡事多思少言,一生中少有悔時。唯有一事,是我終生難釋之痛。

那一天,我不該讓放小笨蛋離開。

兆安殿,她才被推出,嬌小身量上曆曆鞭痕血漬,使我首次體味,原來世間真有欲將人磋骨揚灰的恨意。

太子拿了她供詞,說她已供認不諱:與諶家勾聯,謀同叛變。

我怒,怒她,怒這個笨蛋,為何不早早供出,讓自己吃受那些苦?

由始至終,她都未抬頭看我。進殿門時不曾,太子舉供時不曾,與墨兒配合演了那一場戲時,也不曾。

我豈會不了解這個小笨蛋的心思?她是覺有愧於我,心內,已一廂將這份情緣斬斷了。

我恨,恨自己必須顧忌,必須顧全,而不能出手保護自己最愛的女人!哪怕,親眼見著四皇子一腳踢她腹上,親眼見她痛得眉目痙攣,我也隻能袖手旁觀!

墨兒的手,握在我腕間,我們心由來能互體心情,她傳遞來的,我收到,我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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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哲以衛家地行之術自地牢內偷渡出了靜兒,交給了肆意的肆意堂,以送她遠避京城調養。但,肆意卻連夜通過密道進了雲伯侯府,告訴了我一個令我焚心剄腑之訊:

“大夫為靜兒號脈療傷,發現她除遭受重刑致下的重傷外,尚有……尚有產後之狀,腿間血塊淋漓,大夫依據情形斷定,許是三個月了……

“……不——!”

“諶霽,接受這個事實,我們想的,是如何走下一步。”肆意道。

我,我們失去了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我跪在冰冷地磚上,猶處無際冷窖。

“她一直昏迷未醒,加之年稚單純,並不知道自己曾有孕且流掉胎兒,告不告訴她,取決於你。”

我犯了怎樣的大錯?她來探我,我和她尚溫存枕席,怎就毫無所覺?我明明心底無限眷戀,怎就沒有留住她?怎就沒有,怎就沒有!我掄拳,施盡全力捶向磚麵,怎不痛?怎不痛?怎不能將心上那把無形鈍鋸割出來的痛分去毫微?

肆意握住我的肩,“需要我幫忙做什麼?”

“二皇子在何處?”

“正在謀劃逼宮。”

“那便先找另一個。”是他的那一腳,還是那些鞭,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為吾姐,吾妻,吾兒,討回每筆積欠之帳。

“衛哲尚在外麵,今夜就動手罷?”

“將他留給我。”

“這有什麼問題?”

四大家族同枝連氣,盡管朝廷曾施盡方法使四族隔離分隙,但所能改變的,也隻是表麵。四族每一人,在幼年時便將一個信念植入心底:若想在伴君如伴虎的朝堂存活下去,四族需唇齒相依,永不相棄。

我將四皇子一刀刀,極精心地切割開,尤其他那隻腳,那隻曾踹過靜兒小腹的腳,我分了不知多少刀。過後,我擦了手,差人買了一個精致大盒,將四皇子一塊塊裝殮進去,好好存著,以備當大禮送出。我要那個二皇子,在死前,先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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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去了我永遠不知男女的孩子,而墨兒也差點失去她的骨內。聽著她的哭聲,我發現自己,既不是一個良夫,也不是一個良弟,不能保護所愛,不能護衛家人,我……

恍惚中,小笨蛋的哭聲摻來……不,墨兒的險失已使頑劣強悍地她恐懼至斯,小笨蛋若得知,她會如何?

不,她永遠不會知道!

我不會告訴她,永遠不會告訴她,我們有一個孩兒在知道的同時便已失去……這個苦,隻當有我一人來嚐;那個孩子,隻能委屈,永遠接受我這個父親一人的心之憑吊。我的兒子,還是我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