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命和靈魂的詮釋(代序)

曾元孝

文學創作應是心靈的磨煉與淨化過程。如果說作家是采礦者,編選作品集則是淘金的事業。這套《香城文叢》從征稿到出版,曆經三次選稿,從兩百多萬字中精選了五本約一百萬字予以出版。前前後後屈指算來,有四年多的時間,真可謂天地悠悠了。望著一大堆書稿,不禁產生對生命與人生的深沉感悟。腳下的土地曾經有過苦難,而又春光明媚,孕育著更大的希望。人們常說,這是一片熱土,地靈人傑,文化底蘊深厚,文化事業蓬勃發展,讓世人矚目。《香城文叢》在此誕生,實是一種幸運。

養育我們的土地是寬厚的,馥鬱的。問世的作品裏,有如潮的油菜花,金黃的麥浪、穀浪,流水,村莊,昔日和今日的農家人生活,仙子般的桂湖荷花,寶光寺的古刹鍾聲,忘不了的鄉愁……還有遙遠的山野,遼闊的草原,奔流的黃河,異國的風土人情。而更重要的是人,人是土地的主人,也是作品的靈魂。蒼生,厚土,昨天,今天,愛情,婚姻,家庭,人生,命運,以川西平原為主的我國城鄉的發展變化,一群年輕女性的愛恨情仇,以生命和命運軌跡完成了對人生的詮釋……兄弟姐妹、父老鄉親,演繹了多少令人難忘和可歌可泣的故事。長篇小說、中短篇小說、散文、詩歌,兒童文學、紀實文學、民風民俗,多種文學體裁和題材作者們都涉及了。寫生活,寫親人,寫人生,寫感悟,從“小”的角度,寫“大”的題材,娓娓道來,如敘家常,如吐露心聲,也叱吒風雲,不乏曆史和時代的厚重感。還是那句老話,生活是創作的源泉。《香城文叢》的作者群生活在基層,是劣勢,也是優勢,有著不會枯竭的寫作資源,如果把握得好,會讓那些待在自封的象牙塔裏舞文弄墨的人羨慕,望塵莫及。

這套叢書中,還寫了本土的文化名人楊升庵、費密、艾蕪、吳虞,他們的人生和文學成就值得我們借鑒和思考。在紀念艾蕪誕辰110周年的日子裏,編選這套叢書,我們有很多感慨。凡是好的作品,其作者都是保持了作家的良知和責任心的,像艾蕪先生一樣,從生活中獲取素材,為人民勤勤懇懇地寫作。《香城文叢》的作者經過實踐和反思,悟出了一個道理:文學創作必須要回歸生活,不浮躁,不自我炒作,走出為個人或為小圈子寫作的誤區。淡泊名利,腳踏實地,保持良好的心態,才能創作出真正的優秀作品。這是對艾蕪為人為文的傳承。

這套由《花朵盛開的靈魂》《蒼生厚土》《生命的呼喚》《在陽光中綻放》《曆史的濤聲》組成的《香城文叢》出版了,我們不褒不貶,不作自我評價,也不從俗,坦坦蕩蕩的,虔誠地把它們交給讀者,讓讀者去甄別,讓時間去篩選。真正的好作品是有生命力的,會走出一片燦爛的天地。

特別感謝中共成都市新都區委宣傳部、成都市新都區文化體育廣播電視和新聞出版局對《香城文叢》的出版給予的大力支持。

莊增述的小說

莊增述,男,1948年生於新都清流鎮。長期從事文學輔導和編輯工作。退休後為文化誌願者。曾先後發表小說散文七十餘篇,出版長篇文學紀實作品《義雲高大師》《吳虞傳》《黃埔奇人康凍》 及散文集《活人母》等。有作品獲“全國主旋律征文”入圍優秀獎、省市優秀作品等多項。

尋找虎子

冬卵家的虎子突然丟了。

虎子是一隻聰明的黃狗。老師講狗是人類的朋友,小小年紀的冬卵就記住了老師的話。而虎子確實是冬卵的朋友。每天上學時候,它就乖乖地在院子門口等著冬卵,冬卵拍拍它的頭,說:“走吧!”虎子就走在頭裏,護送冬卵去學校,然後趴在教室門口不離去,好像擔心小主人受欺負似的。冬卵吆喝它:“虎子,快回去呀,別嚇著女同學。”虎子就頭也不回地跑了。放晚學時,虎子就在學校門口出現了,很準時,迎接著冬卵就高興地打了一聲響鼻,撒著歡在冬卵身邊蹦躂著。虎子是冬卵的忠實衛士。

虎子失蹤,冬卵十分思念,不祥的念頭令他憂傷。他決心去找虎子回家。冬卵逃學了,到處去打聽虎子的下落。時下的鄉村,幹什麼事的都有,偷雞摸狗的人,開著麵包車到處轉悠,遇見獵物就冷不防兜頭一悶棍,摔上車絕塵而去,賣給鄉場火鍋店,成為盤中餐。

冬卵找了兩天虎子,自然一無所獲。正當他絕望欲哭的時候,有人告訴他說,前幾天看見一隻黃狗被人套著死拉硬拽,那狗又掙紮又蹦躂,發出“嗚嗚”的哀叫,後麵一個拉疤眼棒打腳踢,一路向涼水河渡口去了。冬卵聽見這個消息,耳邊立即響起了虎子悲哀的哭泣聲,他的熱淚淌下來了,還來不及向人家道謝,跳腳就向渡口趕去。

雖然僅有四五裏地,但冬卵覺得趕路的時間很長。臨近傍晚,終於望見渡口堤岸上那幾株水冬瓜樹,好像豎著的幾把綠色的巨傘,茂盛肥大的葉兒,在晚風中搖曳不停。冬卵爬上堤岸,看見大樹旁歪斜的茅棚前邊,正躺著艄公丁二爺。他鼾聲大作,還沉浸在醉鄉中夢遊。

冬卵急切地搖搖老人,說:“醒醒,丁二爺!問您呀,看見我家虎子沒有?”

丁二爺翻翻身,莫名其妙地嘟噥著:“什麼呀,千年修得同船渡呢!是啦,同船渡呢……”

冬卵又搖搖老人,說:“丁二爺,虎子是黃狗,您看見有人拉它過渡嗎?”

丁二爺“嗯嗯”著,咂巴著白胡子覆蓋的嘴唇:“是呢嘛,轉世投生……的人,還有牲畜……都要從我這條船上渡呢!”說罷又打起響亮的鼾聲。

丁二爺醉酒還沒有醒,冬卵沒辦法了,就坐在旁邊,目光掠過滔滔的河水,癡癡地望著對岸。丁二爺是個老頑童,喜歡和孩子們嬉戲打鬧。他是孤人,自然喜愛孩子,如果是在清醒時候,早就撐船送冬卵過河去了。但現在……現在可就出現了轉機,因為丁二爺突然打了一個超級鼾聲,真是如雷貫耳。丁二爺突然驚醒,一頭坐起來,乜斜著惺忪的醉眼,問:“冬卵,天上打雷了嗎?”冬卵說:“您的鼾聲比雷還響呀!”丁二爺可愛地笑著說:“我說嘛,這天不會下雨,哪會打雷呢?”他又問冬卵這麼晚了還過河幹什麼,冬卵就將尋找虎子的事告訴他。丁二爺說他沒有看見叫虎子的黃狗,也沒看見有誰趕它過渡。因為他每天上午擺渡,掙夠了酒資,下午就喝酒睡覺,但憑兩岸來往的行人自力更生,撐船過渡。“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老想那麼多幹啥喲?人嘛,到頭來還不是哪裏來哪裏去……”冬卵問:“那人到底是從哪裏來又到哪裏去呢?”丁二爺說:“傻蛋,這都不知道嗎?土裏來土裏去嘛!其實人活一世沒什麼意思,邪門搗蛋的人,就更沒意思了,一個勁兒往兜裏摟,傷人損陰德,還害自己。我看人活在世上,頂要緊的是看你做什麼事兒,事兒做好了,那才有意思呢,鬼神歡喜,天地高興。”

冬卵一心惦記著虎子,不想聽丁二爺扯閑篇。他認為那些不著邊際的話,是從酒缸裏撈出來的,一聽就暈。於是,經不住冬卵的苦苦糾纏,丁二爺一顛一顛地走下碼頭,解開船纜,將冬卵送到河對岸。丁二爺說:“冬卵,回來時候就吼幾聲,今晚我就在茅棚裏喂蚊子,等著你呢!”

冬卵尋找虎子毫無目的,他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他緊趕慢趕,見著人家就去打聽,並懷著一線渺茫的希望,希望奇跡意外地出現。但當人家給他否定回答之後,他又跌落到絕望的深穀,脊梁冷氣透心,額頭熱汗涔涔。這時候,天早黑了,濃重的夜幕吞沒了依稀的夜景。他失去了方向,不辨東西南北。曠野裏一片死寂,陰森恐怖,冬卵聽見自己體內血液流淌的汩汩聲,聽見心髒咚咚的急跳聲。突然,他聽見一陣陣雷鳴,那是肚裏饑渴的憤怒抗議。冬卵開始為自己的冒失沮喪了。他一屁股跌坐在野草地上,立刻疲憊不堪,眼皮發沉,腦袋陷入一片空白。

據冬卵事後講,不知什麼時候,突然一片柔和的白光罩住了他。白光很明亮,但並不刺眼。一個小女生站在麵前,歪著頭笑吟吟地打量著他。小女生像一位聖潔美麗的天使,頭上戴著紅帽盔,窄袖短衣下露著圓圓的肚臍眼兒,柔韌的小蠻腰上扣著一溜金帶兒,一雙清澈的大眼睛,像兩泓纖塵不染的湖水,波光盈盈,流盼生輝。就是冬卵班上那位最漂亮的小茜兒,這時也在冬卵心中黯淡失色,變得俗氣醜陋。看著這位小女生,冬卵有些自慚形穢,羞澀地低下頭,但他又控製不住自己,抬頭驚奇地看著她。小女生雙手背在身後,聲音好像小鶯鳴叫似的,那麼柔和清亮。她問:“喂,小帥哥,你是冬卵吧?”冬卵點點頭,說:“我是冬卵,你怎麼知道呢?”小女生說:“你家的虎子丟了,你到這裏來尋找它?”冬卵更奇怪了:“虎子丟了……你怎麼知道呢?”小女生仍然不回答,伸出一隻白淨如雪的小手,低腰邀請說:“我們一起去找虎子,你願意嗎?”冬卵驚喜地跳起來:“你能幫我找到虎子?”小女生不搭理,牽著冬卵向地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