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下蘇,蛇裏舌
大華開國六百多年,世世代代國泰民安,物阜民豐。在這片國富民強的疆土上,國都華鼎城尤其人傑地靈。
天子腳下,京畿重地,八街九陌上,車水馬龍,人聲鼎沸。雕梁畫棟中,笙歌豔舞,紙醉金迷。十裏長街,人與人比肩接踵,車隨車川流不息。到了夜晚那些瓊樓玉宇更是華燈璀璨,那夜色隨燈色將這座雕欄玉砌的華貴之城更襯得富麗堂皇,夜與晝,哪怕犄角旮旯裏皆是一派欣欣向榮之景。
近幾日,華鼎城徒然出現許多江湖人士。下至達官貴人,上達皇親國戚各方勢力都在監視這些不速之客一舉一動。就在幼帝莫名其妙下了一道任命詔書之後,這些江湖人士詭異地人間蒸發了,繁榮昌盛的華鼎城又恢複了往日平靜。
華鼎城東南方五十裏有座小洲郡縣,此縣雖小,卻是大華國通行要塞。飛簷朱窗依舊造型典雅,瑰麗精美,然而精致中卻少了一絲華麗富裕的氣息。好在,華麗富貴並非人人中意。青磚黛瓦,如此錯落有致。亭台閣榭,這般風景如畫。每一處景致雖失了華鼎城的莊重嚴肅,卻也有其樸素大方的一麵。
若華鼎是學子的金殿,小洲就好比隱士的天堂。
此刻,小洲縣靠近東門的某間不起眼小酒肆裏,少年模樣的他著了一件廣袖白衫,衫肥擺大,倒看不出衣服下是如何的身姿。此人眉清目秀,唇紅齒白,若真是男兒身,該是多麼俊朗不凡的翩翩少年。
小酒肆老板娘葵姐走南闖北閱人無數,單從一雙眼睛就能瞧出一個人的品性。這人雖然一身樸素布衣,可那雙眼睛燦若星辰,清亮耀眼,眸裏浮動著狡黠和機警的光芒,看起來好似流光溢彩。
“要去芝蘭城你們恐怕得雇一輛馬車。馬車從此處向東行駛約半個月,可達泌陽縣。到了泌陽縣通衢碼頭需再換乘遊舫,橫穿泌陽太湖,上岸達至平安碼頭後再向西徒步約三個時辰就是芝蘭城了。”
葵姐是本地出了名的包打聽,薛卿也是經打聽才故意帶著武姬繞路到這名不見經傳的客歡坊。道了謝,薛卿喚武姬去雇馬車,正欲讓葵姐打包一些幹糧好準備上路,發現葵姐正目光炯炯地上下打量著自己……薛卿頓時有些不自在,隱隱疑惑起來,莫非被……
“老板娘,再打包二十個饅頭帶走……多謝了!”
葵姐應了聲“好嘞”,便使喚小二後堂打包。她麵上掙紮,好似實在忍不住了似的語重心長道:“姑娘,本來我不該多管閑事的,隻是看你與另外一位姑娘單純麵善才出言提醒。你們二位小姑娘一看就是涉世未深,以為簡單女扮男裝便能行走江湖。姑娘家獨自出門,身邊怎麼能沒個武夫小廝陪著,尤其那位姑娘還生得那般貌美……”
武姬的確是薛家十二姬中最有資格稱得上傾城絕色的一位,連身為小姐的薛卿和她站在一起也常常相形見絀。不過她的功夫也極好的,否則爺爺也不會千叮萬囑必須由她陪同薛卿去芝蘭城尋小爺爺了。
“我葵姐雖是個粗人,卻也深知財不外顯色不外露的道理。雖然太平盛世,但是畢竟人心難測,我看兩位姑娘還是喬裝打扮得再‘臭男人’一些比較安全可靠。隻去了首飾珠釵,換了男子衣衫是萬萬不足的,言行舉止也要鄉俗粗魯一些才能不招歹人注意啊。”
早在薛卿一開口,人精葵姐已經看出兩人並非尋常百姓家的女子,單從那儀態和言行已經嗅出非富即貴,更何況那異於常人膚白肉嫩的嬌骨。這位小姐固然是如花似玉的胚子,不過那丫鬟身材高挑,眉深鼻挺。美豔的五官,婀娜的身段,處處透著一股異域風情,更令人心旌蕩漾。
“多謝了!”這一聲謝,不同先前。帶著笑,就像摻了蜜,剪水秋瞳裏波光瀲灩,流露了一絲真誠和感激,葵姐心下震蕩,這小姐也就這雙眼美過她的丫鬟。接過幹糧,薛卿多予了葵姐一些碎銀,走至酒肆門口和甫回來的武姬低語幾句,主仆倆便踏著夕陽上路了。
天色將晚,薛卿將馬車拴在樹林裏,讓武姬去捉了幾隻臭蟲回來。武姬用絲絹包住了臭蟲,心裏納悶薛卿的用意。
這種臭蟲俗名屁蟲,從前那些達官貴人吃多積食了,薛老爺常搗爛屁蟲作催嘔之用。
薛卿已換了身做工低劣的小斯青衫,頭上的少年發髻也故意扯鬆散了幾分,白嫩的臉上故意用塵灰塗得髒兮兮。接過屁蟲,薛卿示意武姬也去改改模樣,並千叮萬囑越俗越醜越佳。
武姬從馬車上下來時,薛卿遞過來一個粗劣的香囊,香囊發出陣陣惡臭。想來裏麵裝著屁蟲的四肢百骸吧……默默接過香囊,武姬何嚐不明白薛卿用意。
看來,在見到小老爺之前的這十多個日夜,兩人必須“臭味相投”了。
“記住,隨身攜帶。”
“……是,小姐。”
今夜雖不是十五,卻月大而圓,月色皎潔,銀輝明亮,哪怕此刻身處無燈馬車內,薛卿也能清清楚楚看到武姬絕美容顏上的無可奈何。女兒家慣愛香,故意戴臭囊的確是莫大的委屈。
無精打采地咽了饅頭,兩人在馬車裏鋪了臨時褥被正欲就寢。然就在此刻,武姬麵上卻突然滲出豆大的汗粒,原本就白皙的臉蛋更是毫無血色。
“小姐,我中毒了!”
隻見武姬兩指對準自己猛點了幾個穴位,忽然一口墨綠色鮮血從檀口溢出,“噗!是月下蘇。”
月下蘇,天下間排名第二的奇毒。
前人記載:服下毒藥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就會令習武者功力散去,非習武者則會四肢無力。兩炷香之內不服解藥,習武者功力盡失,尋常人則徹底癱瘓。三炷香以內再不服解藥,無論你曾經是令人敬佩的武林俠士,還是與世無爭的五鬥平民,都隻能在閻羅殿裏人人平等了。
她二人初出茅廬,究竟是誰如此歹毒,竟用上了月下蘇?難道是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