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卿給祁子怡倒了一杯水之後,就和她一起坐到了客廳的沙發上。祁子怡由於剛才的哭泣,兩隻眼睛仍然還存積有淚水,雖然臉上故意擠出的微笑與淚眼很不相稱,但恰恰的有種女孩獨立自我的美。她凝視著杯中的水,那樣子就好像是正在對水傾訴著自己的心事。過會兒,她說:
“剛才沒嚇著你吧?”
陳卿說:“沒,怎麼啦?”
祁子怡看了眼他,又將視線回到了杯子上,用好似自言自語的口氣說:
“沒什麼。反正我就是做惡夢而已。我去洗洗臉啊,你要是呆著沒事就看看電視吧。”說罷祁子怡就起來離開了客廳。
陳卿聽到斷續的嘩嘩的流水聲,心裏突然有了想去抱住祁子怡的衝動。為了使自己冷靜些他打開了電視,電視正好在播放著周傑倫的演出,但他的耳朵仍然敏感的關注著祁子怡洗臉發出流水聲。祁子怡洗完臉走進客廳,邊坐下邊說:
“你喜歡聽他的歌啊?”
“沒有啊,不過他的有些歌確實挺好聽。”陳卿看了看祁子怡,她眼睛雖然沒有了淚水的籠罩,但紅色的血絲卻更明顯了,陳卿不知道如何恰當的表現自己對她的關心,所以一時間就說不話來了。而祁子怡卻像是等待著他的安慰,仍舊看著麵前的水。為了打破這沉默,陳卿不冷不熱的問了一句:
“你沒事了吧。”
祁子怡自嘲一樣對這水杯微笑了一下,說了一句:
“沒事啦,真的!”
然後她就抬起眼睛看起電視來。
陳卿責備自己的心過於的冰冷了,甚至上麵有個堅硬的殼,本能一樣的防備著與愛有關的溫暖。他在一瞬間恍然大悟一樣覺得自己一直都太傻了,他的癡心不僅傷害了自己還終於還殃及了別人。陳卿覺得祁子怡的心已經深深的被自己刺痛了,然而自己仍舊是束手無策。
陳卿仍舊認為沉默能給變幻莫測的未來留有餘地,而祁子怡目光呆滯的停留在電視上。於是兩個人都像履行儀式一樣安靜的坐著,一直到了下午四點半。陳卿沒有心思再去收拾暗房,隻是把裏麵的燈關上了。臨走時他對祁子怡說:
“你今天就別晾照片了,明天我來自己弄吧,在水裏多泡會兒沒事兒。”
祁子怡仍舊神情顯得若有所思的說:“沒關係……”
陳卿想盡快地離開祁子怡家,所以想推辭又沒有把話說出來。於是他笑著對祁子怡說:
“這樣吧。你要是晚上再做惡夢就給我打電話,我給你講笑話!”
祁子怡聽了終於露出淡淡的微笑,然後她目送陳卿出了自己家門。
今天的天氣本來是又悶又熱的,但陳卿從祁子怡家樓上下來後,覺得很涼爽甚至連呼吸都順暢了。陳卿仍然能感到祁子怡將身子貼在自己胸口那時的餘味,他覺得自己心裏那堅固的殼而在因為她而漸漸的融化掉。
陳卿的心屬於感性而又很難自我解脫的一類,所以一路上他都是心不在焉的。他的心裏亂極了,於是想找個地方先安靜一下。正好他回家路上要經過紫竹院公園,他便進到了公園裏。
紫竹院公園以種植有紫竹而得名。在層層的竹林包圍中有一個小型湖泊,可以供遊人劃船之用。這湖連接了頤和園、動物園等水域,顯得靈動而清澈。陳卿記得小時候來這裏還有小土路,而現在都備注有水泥的碎石路代替了。公園裏麵新建的有江南特色回廊、花園也是陳卿第一次看到。但他實在沒有心思去欣賞江南風雅的韻味,他不想有什麼幽幽的心緒而是希望自己的心情可以開闊些。
於是他繞著湖找到了紫竹院公園裏最高的亭子,並在裏麵靠著一角的柱子坐了下來。遠處的西山被隱沒在了霧氣裏,並且他又覺得眼前這湖麵靜猶如一潭死水,所以失望的閉上了眼睛。
其實在初中三年裏,陳卿雖然和祁子怡同校但相互間卻沒說過一句話。現在他們在訴說和對方的交情時總加上那三年時光,其實都隻是在為給他們親密的關係找個借口而已。祁子怡在初中時是學校裏麵的校花。在陳卿的印象裏,她的確長得非常可愛,而且穿著總是千變萬化的。祁子怡單從長相就會招惹許多的是非,但她有高中部的幾個女生護著,所以也就沒有人敢惹她。至於和異性的交往,陳卿隻見過她和一群高中部的壞學生一起走,卻沒見過她和其中的某一個人單獨相處過。陳卿非常佩服祁子怡有這樣的智慧,十三四歲就知道如何來利用最危險的人物保護自己。
上了中專,有了表演班的女生,再加上祁子怡稚嫩的臉顯得有些不成熟,所以她就不再因為長相而是學校裏的焦點了。她一開始在班上很低調,一度讓陳卿以為她是個非常內向的姑娘。但後來祁子怡發現,李惠天、魏景超、陳卿三個人在學校裏建立起了自己的地位,就連三年級的人都特別幫他們的忙。於是祁子怡就開始主動接近他們三個,她開朗的性格很快就使他們成了朋友。甚至在李惠天、魏景超、陳卿三個人在拜把子的時候,差一點兒就把她也算了進去。
後來班裏出了一連串的失竊事件,所有人都懷疑是班裏其中一個女生幹的,但就是抓不到證據。一次中午吃飯回來祁子怡包裏的手機不見了,那時候手機還絕對算得上是顯示個人財富的奢侈品,她的手機又是剛買的所以被氣得哭了起來。李惠天什麼都沒說就翻了那個被懷疑女生的書包。書包裏的東西都被倒出來後,李惠天果然摸出了祁子怡的手機在她包裏,但又找不到具體放在那個口袋裏。李惠天氣壞了,當時就把她書包扯爛了。然後,那女生被祁子怡推著,到了學校旁邊的一個死胡同裏。
那次隻有祁子怡一個人動手了,她把那女生的頭發剪得都露出了頭皮。而其他以前丟過東西的人開始都怒氣衝衝,看這女生被祁子怡欺負實在夠慘的了也就罷了。後來被打的女生因為自己錯在先也就忍了,她也很快轉了學。而祁子怡卻從這件事裏找到了欺負人的快感,每次李惠天他們出去打架,她在確定是以多打少的情況下就會跟著去看熱鬧。到了後來祁子怡就有點肆無忌憚起了,開始主動去找別人麻煩。在陳卿的心裏她就是一個脾氣暴躁,愛惹是非,但卻重義氣的姑娘。陳卿討厭不上進的女孩,他覺得女孩和自己這群人在一起本身就是自暴自棄的表現,但他對祁子怡卻一直是個例外……
陳卿睜開眼睛離開了亭子,又繞著湖麵散起步來。天氣很悶,並且潮氣大,陳卿覺得湖麵和空氣似乎粘在了一起似的,沒有明顯的界限。近處的竹子上麵歪七扭八的刻著“某某到此一遊”、“我愛某某”這樣的話,也有用楷書雕刻端正的“歲花盡搖落,芳意竟何成。”這樣的詩句。
陳卿平時瞧不起這些破壞公物的人,但今天他卻也想往堅硬的竹子刻上字,那怕隻是一橫一豎也好,因為這樣它們就可以成為今天的紀念。於是陳卿拿出自己的瑞士軍刀,他想起來上次用這把刀的正是祁子怡。那天是在護城河邊上,祁子怡用它拉開了高中女生的褲子,那高中女生露出來的大腿至今仍然讓陳卿覺得難忘。
陳卿覺得祁子怡也許也有她脆弱的一麵,也有蹲在某處無助的時候。祁子怡那些暴躁近乎瘋狂的欺負別人的舉動,也許是種報複,報複其他人給她的傷害。她會把其他女孩的頭發毀掉,也許是因為她柔軟的長發曾經也有這樣的遭遇。這是屬於她的秘密,就像中專裏的沒有人知道自己在四下無人時會把痛苦寫在紙上一樣。陳卿想一個十七歲的姑娘心裏沒有方向隨波逐流,心裏應該是極度痛苦的。她與自己一樣,她為了自我保護而會產生一種保護色,這色彩遮住了青春的錦色,埋葬了本來的善良純真。
因為覺得瑞士軍刀沾上了祁子怡的溫柔,陳卿就不忍再用它在堅硬的竹子上刻字了。他知道祁子怡那麼的聰明,不會僅僅因為一個惡夢就投入一個男生的懷抱。於是陳卿有了想成為祁子怡男朋友的念頭,開始他還覺得自己非常的齷齪,而後來這內心的羞愧感就被對未來的幻想所取代了。
陳卿覺得自己又有些不夠理智了,於是他希望時間可以凝固住,好讓他不至於做出錯誤的選擇或者是在猶豫中錯過愛情。滿心躊躇的他僅僅撿起了一片竹葉放在兜裏做紀念,便離開了紫竹院公園。
晚上睡覺前,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陳卿打開窗子並沒有感到一絲的清涼,然而卻從空氣中聞到了雨水擊起塵土的嗆人味道。他覺得有些悶熱,所以並沒有再將窗子關上。
一直睡到半夜,他才被濕潤的涼風給凍醒了。他聽到雨已經停了,但它們彙聚而成的流水聲就像泉水在叮咚作響,非常動聽。然而這蹊蹺的聲音聽得時間長了,讓陳卿覺得有些心煩。他也因此而睡意全無,接著就陷入了對祁子怡身體的無限幻想。可能是過去和祁子怡的相處過於無邪了,陳卿覺得自己的這種幻想是非常齷齪的。但祁子怡身體的溫柔仍然還在撩撥著他的心,讓他無法自拔,所以他又希望自己可以立刻昏睡過去。
煩躁中陳卿聽到了手機響起了短信息的提示音,於是他在床頭摸索著找到了手機。他看到發信人是祁子怡,而現在已經是淩晨兩點半了。僅僅這個時間對陳卿來說就足以讓他心潮澎湃了。於是他樂趣於挑戰自己的好奇心,而沒有立刻查看信息的內容。等興奮的勁頭過去了,他才心存緊張的打開了這條信息:
“陳卿,在想你。祁子怡”。
陳卿看完這信息後,心裏激動極了。於是他僅僅憑借這一時的興奮,就揣測和祁子怡建立起戀愛的關係後自己就將會被幸福感包圍著,於是他立刻給祁子怡回複了信息:
“我也在想你。陳卿”。
等了很久他都沒有接到祁子怡的回複。他覺得是自己的用詞太不明確的原因,於是又給她發了另一條信息:
“做我女朋友嗎?我會好好愛你,保護你。陳卿”。
但這條信息仍然沒有得到回複。陳卿覺得祁子怡可能是睡著了,但他又不免因為長時間的等待而覺得自己的表白過於的冒失。他不敢想象祁子怡如果不接受自己的愛,以後將會有多麼尷尬的事情發生。他越想越心慌,甚至覺得自己是有些自作多情了,因為他想以祁子怡的美貌適合做她男朋友的人應該比自己出色的多。陳卿也因此而產生了莫名其妙的嫉妒之心,他極強的占有欲讓他一想到祁子怡可能會在別的男生懷裏哭泣的情景就非常的惱火。於是,他又拿起了手機,發了第三條信息:
“不管你接不接受,我不怕承受打擊與失敗,都會追求你。因為我愛你,我決不放棄。”
發完了這條信息,陳卿就隻能在焦慮的等待中渡過了。漸漸的,他想起了去年冬天全班一起去北京植物園攝影采風的事情。那天,班裏的所有人都顯得格外興奮,因為街道上的雪早已經融化,而植物園裏仍舊還是滿眼讓人心曠神怡的白色。李惠天第一個跑進了雪地去試雪的厚度,緊接著幾個男生也跟著跑進了厚厚的積雪裏。女生們看積雪太厚了,都不舍得自己的鞋和褲子而不敢到雪地上來。隻有祁子怡一個人,看到男生們雪仗打得實在很熱鬧,而興奮的跑了進來。可能是被她開朗的性格所感召了,所有男生在她進入雪地開始就絕對服從她的命令。她也興高采烈的成了這場雪仗的指揮者。玩得興奮時,在男生喊叫聲的包圍裏她的喊聲和笑聲顯得格外的清脆悅耳。現在想起來不單是聲音,她的那件紅色羽絨服也顯得出奇的鮮豔奪目,甚至使得她周圍的雪地都顯得更加的潔白了。
後來,他們打累了就進了植物園裏的熱帶溫室。祁子怡抖了抖身上的雪,跺了跺腳,她的周圍立刻就散落了一圈均勻的雪片……這次采風的已經過去半年了,陳卿一直沒有想起過它。但現在對它的記憶深刻得卻就像是昨天剛剛發生過的事情一樣。他想也許回憶本身就是可有可無的,它隻有和現在緊緊相連才有意義,才會讓人覺得美好或者悲哀。
溫室裏一年四季都保持著春天的溫度,所以粘在祁子怡身上的雪很快便化掉了,並使得幾縷頭發就像是剛剛淋過雨一樣貼在了她的小臉上。她想整理整理自己濕漉漉的頭發,所以就讓站在旁邊的陳卿幫她先暫時拿著羽絨服。她解開紮在腦後的小辮時,眼睛向頭頂上方看著,樣子就像是在用冥想來代替著梳妝鏡。然後,她熟練的將散亂的頭發用手指向後梳理柔順,在紮小辮時還特別注意調整了小辮翹起來的高度……
陳卿想到現在觸及祁子怡肩頭的頭發,那時正好是冬天時她小辮翹起的末端。陳卿想如果自己經曆的事情能和發絲的生長一樣簡單明了就好了。不過,由於對半年前的追憶和現在對祁子怡的想念,他的確把這半年裏關於安佩恩的一段給架空了。
後來同學們,都一手抱著外衣,一手拿著相機拍照。而祁子怡卻任性的非要陳卿幫她拿著羽絨服,並說如果不拿一會兒出了溫室就號召別人拿雪球攻擊他。陳卿追著祁子怡全溫室裏麵轉,而她就是故意不伸手接自己的羽絨服。後來還是攝影老師幫忙解圍,幫著所有學生在一個地方看著外套和攝影包,以便讓他們輕裝上陣去拍照。
溫室裏不大,拍照的過程裏陳卿總能看到穿著白色絨衣的祁子怡。而她每次都開玩笑說:“怎麼又見到你啦,真倒黴。”說完,看陳卿有點不高興了,就再給他一個憨態可掬的微笑……
陳卿想可能是那天祁子怡的確很漂亮,所以現在自己才會想起有關於她的事情。他對過去突然有了前所未有的眷戀感。而那些由於安佩恩而被自己否定的時光,現在在他看來又是那麼的美好。於是他不斷的回憶著從上中專一直到安佩恩出現之前的那段時光,而且這回憶總是圍繞在祁子怡的身旁。但他還沒有回憶完,也還沒有來的及想清楚相比那段時光現在自己究竟失去了什麼,就睡著了。
夢裏,他又夢見了祁子怡,但醒來後對夢的細節卻怎麼也記不起來了。他是被手機發出的短信息提示音給吵醒的。經過一夜的等待,他再沒有心思挑戰自己的好奇心了,而是立刻就打開了這條信息:
“寶貝兒。昨天睡著了。路上注意安全。愛你!祁子怡”。
簡單的幾個字,陳卿反反複複的看了好幾遍。他倍感心情爽朗,同時也意識到自己為了等到這信息,受了一晚上的折磨。但他深信這是自己最後一次為愛而受罪了。
心情漸漸平靜下來之後,陳卿就開始踟躕於該如何麵對已經和自己建立起戀人關係的祁子怡來。他覺得祁子怡打開門時自己應該擁抱她在懷中,但又覺得無論采取何種姿勢自己都會很齷齪。後來他覺得先前和祁子怡的相處自己都算是被動的,於是他就索性抱著讓一切順其自然的心態而不多想了。
早上八點陳卿再次騎行在去祁子怡家的路上。他發現雨後的天空雲彩仍舊很厚,太陽雖然被遮住,但仍然顯得天氣晴朗。陳卿永遠也忘不了這種的天氣,因為他第一次見到安佩恩就在這樣的一個早上。他不由得放慢了騎車的速度,他覺得命運真的是有些看似玩笑了。
陳卿到了祁子怡家,鼓了鼓勇氣按動了門鈴。透過厚厚的門,他隱約聽到了屋裏傳出來的門鈴聲,是首旋律優美的鋼琴曲。當輕舒曼卷的音樂剛剛停住的時候,祁子怡打開了自己家的門。
祁子怡上身穿了件淡藍色的短袖襯衫,臉上很自然的浮現出了甜甜的微笑。她把陳卿讓到沙發上,一起坐了下來。她家客廳的落地窗打開著,紗質的白色窗簾被風吹得微微向內卷著,陳卿覺得這裏因此而變得溫馨了許多。他對祁子怡說:
“今天外麵的天氣特別好。”
“是嗎?剛才把窗戶打開的時候覺得挺冷的。昨天和李惠天通電話著,他說他在山區的親戚家睡覺還得蓋棉被呢。”
“這家夥,重色輕友,也不知道給我打電話。”陳卿開玩笑說。
祁子怡搖搖頭說:“不是,是我主動找他的。他還這麼說你著呢。”
“是嗎?”
“李惠天還說他親戚家旁邊有個水庫,他還叫咱們去找他一起遊野泳呢。”
“能遊泳就算了吧。那我可不敢去找他,他這個人鬧起來沒譜!”
祁子怡聽了,嗬嗬的笑了。而她在笑的時候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陳卿。陳卿不確定她在想什麼,但知道祁子怡肯定和自己一樣,在找機會證明兩個人現在已經建立起來的戀人關係。陳卿覺得這種狀態裏兩個人都不會很自然,於是對祁子怡說:
“我去暗房了,今天想多弄點兒照片出來。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祁子怡笑著點了點頭,跟著他一起進了暗房。陳卿覺得緊張極了,但祁子怡看上去卻很從容。她像昨天一樣坐在了顯影藥水的前麵,靜靜的看著自己用夾子攪動出來的波紋。
陳卿為了討好祁子怡,找出了一張給她拍的底片。這是第一天一起去胡同拍照吃午飯時,祁子怡看陳卿的相機裏還剩了最後一張膠卷,逼著他給自己照的。
陳卿打開了放大機的燈光,底片上的畫麵立刻就浮現在了放大機下麵的白色平麵上。畫麵很大,還有些虛,但僅僅通過輪廓便可看出來是張長相非常清秀的臉。陳卿很快將畫麵調清楚,這時這張臉就更加的迷人了。由於是照射底片的投影,畫麵中的祁子怡就像處在了薄霧之中有種朦朧虛幻的美。她一隻手托著下巴,臉稍稍仰著,微微張開的嘴角還露出了一顆可愛的小虎牙。陳卿覺得這畫麵中的祁子怡真的是美極了,有種直達人心底的穿透力。而祁子怡卻沒有像陳卿所預想的那樣會很興奮,她像是怕打攪陳卿觀看這張美麗的圖片似的,隻是微笑著一言不發的看著。
可能是放大機上的圖像太迷人了,陳卿的眼睛一刻都沒有離開過它。為了節省陳卿先用小塊的相紙去測試曝光數據,但他操作時忘了記住時間,於是就把這塊相紙扔進了垃圾桶裏。祁子怡見了就開玩笑說:
“你怎麼啦,緊張什麼啊?”
“覺得好看嘛!”
陳卿又重新拿出了一小塊相紙,測試得到了合適的曝光數據後,他就準備了一張九寸大小的相紙進行放大。放大完成後,相紙被祁子怡用架子夾過來小心翼翼的放進了顯影的藥水裏。相紙在藥水裏,過了幾秒鍾就開始漸漸的出現了淡淡的影像。陳卿看著顯影藥水裏越來越清晰的影像,臉上也一樣浮現出了會心的笑。
但他發現照片中祁子怡托著下巴的那隻手的手背上有一塊指甲蓋大小的深色。他從沒有注意過祁子怡的手背,所以懷疑是放大的過程中出了問題。他說:
“給我看看你的左手手背行嗎?”
祁子怡聽見後,停止了用手晃動顯影藥水的動作,整個人也都一動不動了。看到她突然情緒非常的低落,陳卿就沒敢再問她。顯影藥水剛剛平靜下來,祁子怡就有顆淚珠落在了裏麵。陳卿將這顆淚珠看得清清楚楚,甚至還包括它掉在水中激起的漣漪的瞬間。漸漸的淚水已經充盈在了祁子怡的眼眶裏,再後來就溢過了睫毛的阻攔接連不斷的落了下來。但她沒有發出任何抽泣的聲音,使得暗房裏非常的安靜。
陳卿終於等到了和昨天一樣可以去安慰她的機會了,但他又緊張的手足無措了。於是他隻是問了一句:
“你怎麼啦?”
祁子怡像沒有聽見似的,繼續的落著淚。平時總是開朗的她,一旦哭了起來會更讓人覺得她真的是傷心極了。陳卿看了看顯影藥水裏已經浸泡清晰的照片,那手背上的深色雖然不大,但卻是個很明顯的傷疤。
兩天裏,這是陳卿見到祁子怡的第二次哭泣。由於對安佩恩的愛,陳卿懂得深愛著一個人的時候心裏是極度敏感和脆弱的。所以,陳卿不覺得祁子怡的淚水來的莫名其妙,反而認定她手背上的傷由於自己而二度被割開了。
如果說陳卿對安佩恩的愛完全是感性的,那麼他對祁子怡的感情則有太多是用理性的判定計量而出的。現在,他沒有想抱住祁子怡的衝動,但又覺得去抱住她的肩膀她心裏就能好受些。所以,盡管祁子怡此刻很脆弱,陳卿還是一直猶豫到了她的眼淚止住,看上去也不是那麼傷心了,才說了句:
“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麼?”
祁子怡歎了口氣,聲音沒有絲毫顫抖的說:“對不起,最近我不知道是怎麼了,特別愛哭。你忙吧。”
說完,祁子怡便站起來出了暗房。
暗房的門沒有被關嚴,從外麵射進了一道刺眼的光束。陳卿覺得暗房和外麵已經不再有什麼界限了,而且現在自己作為祁子怡的男朋友也必須在這個時候去安慰她,於是陳卿遲疑了片刻也出了暗房。
祁子怡正對著衛生間門外水池上麵的鏡子看著自己的淚眼,聽到陳卿的腳步聲才慢慢的彎下腰擰開了水龍頭。她用雙手手心捧住水,然後再把臉慢慢的進到手心裏。她這樣子就像是在用清水吸幹自己的淚水,顯得無助極了。
祁子怡從鏡子下取了一快毛巾,仰起頭後把它整個鋪在了自己臉上。看著被掩蓋在毛巾下祁子怡的臉,陳卿不由得想起了在火車站用濕的紙巾給安佩恩降溫的一幕。他記得那天安佩恩的臉透出了點紅色,顯得稚嫩活潑。而當祁子怡將毛巾拿下,陳卿有些驚訝了。由於水的滋潤,她的眼皮顯得很薄,而且皮膚也白嫩了許多,整個人看上去還透著冷漠。她和安佩恩兩個截然不同的女孩,在臉被水浸濕以後竟然出現了相同的神態,讓陳卿有點兒六神無主了。
看祁子怡一直不作聲隻是睜大眼睛看著自己,於是陳卿又說:
“你怎麼啦?”
祁子怡聽了這句話,低垂下了眼睛,然後走進了自己的臥室。陳卿看到她並沒有將門關上,就站到了她的屋門口。
祁子怡臥室窗台有一人來寬,它的高度剛剛達到祁子怡的膝蓋。祁子怡一進屋便脫了拖鞋坐在了窗台上麵。她背靠著窗框,麵朝屋門的方向,將兩腿自然伸直。她坐好後就將頭轉向了窗外。陳卿不知道做為祁子怡的男朋友自己現在該做些什麼,於是就先到離窗台最近的小沙發上坐了下來。沙發很軟很矮,於是他便有了和祁子怡同樣的高度。陳卿看了看窗外的景象,有種仿佛置身於雲彩切麵之中的危機感。
祁子怡長時間的看著天空有些累了,才慢慢的把頭轉了回來,做了一下深呼吸後對陳卿說:
“有煙嗎?”
陳卿立刻從椅子上坐了起來,掏出了煙並給她點上。
祁子怡的淡藍色的上衣好像是天空一部分厚厚的雲彩,從她嘴裏吐出的縷縷白煙,才讓陳卿感覺他們是置身於室內的。他覺得祁子怡肯定經常這樣,平視著遠處來排解自己的不開心。祁子怡將窗子打開了一道細小的縫隙,將隻抽了幾口的煙頭扔了出去。冷的空氣過這縫隙,發出了細小的呼呼聲。陳卿覺得置身高處的危機感更加的明顯了,他也就此不再沉默了,他說:
“你怎麼啦,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麼?”
祁子怡仍舊看著窗外的景物,沒有回答。
陳卿繼續問:“你怎麼啦?”
祁子怡把頭轉了回來,她的目光像剛才看著浮雲時一樣不遮不掩,她說:
“你就知道問‘怎麼啦’。你不是說我是你的女朋友,要保護我嗎?”
陳卿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的話,隻是關切地看著她。祁子怡抿著嘴將目光移到了自己的腳丫上。她今天穿了厚厚的帶卡通圖案的白色襪子,她先將雙腳盡量地向前伸展,一會兒又左右的搖動。看了好一會兒,她才說:
“我現在變得挺愛哭的。咱們非典那次出去拍照片,我覺得你變了。我開始覺得是你拿著相機的緣故,後來覺得不是,是變得不愛理我了。”
“我覺得你也變了,真的。比從前更可愛了。”
祁子怡勉強的笑了笑說:“以前一直覺得你看上去有些無賴,不過你還是挺招女孩兒喜歡的。我知道你喜歡上那個安佩恩是誤會一場,不過我會盡量變得文靜點兒,你懂我的心思嗎?”
陳卿不想對祁子怡說謊話而覺得自己心裏的不純,於是他選擇了沉默。
祁子怡接著說:“我是覺得自己挺可憐的。”
“你不可憐了,長得那麼漂亮,家庭有這麼好。現在還有我陪你了。”陳卿終於找到可以安慰她的話,於是就打斷說。
祁子怡挪動了一下自己的頭,換了角度看看自己的腳,然後又將左腳搭在了右腳的上麵。
其實,我也有我的不幸。這些你都不知道。你看到的不是我親媽,我親媽在我兩歲半的時候就死了。我手背上的傷,就是我爸帶我去掃墓的時候,我不小心伸出手在香爐上燙的。我現在還記得那天我大聲哭著,爸爸帶著我往醫院跑的情景。
“那時候,我爸爸還什麼都不是。我爸不忍心把我送回南方的老家,去托兒所又沒人接送我,所以他隻能把我一個人反鎖在家裏,我的童年就這麼過來,自己在一個小平房裏。白天也不知道害怕,就摟著個布娃娃坐在小院裏的一個方凳上。我家是這幾年我爸當了院長才好起來的。”
陳卿聽了祁子怡的話,心裏像洶湧的潮水一樣難以平靜,並且越來越為她而感傷。他仍舊不知道用什麼話來安慰祁子怡,但他終於肯定自己有了去疼愛她的責任。於是他投入的看著祁子怡的一舉一動。
祁子怡抬起頭來,情緒明顯好轉了,她微笑著對陳卿說:“我本來是個不愛哭的人,小時候就不愛哭,長大了卻……你也真的不會安慰人!不過你就這樣什麼都不說也好,我不喜歡那種花言巧語的男生。”
陳卿說:“是嗎?其實我還是挺會安慰人的。我是怕說不點兒上嘛。這樣吧,你喜歡聽什麼?我說給你就是了。”
祁子怡露出了顯得無邪的笑容,她說:
“我嘛,想聽昨天你在短信息裏說過的話。”
陳卿很想凝視著祁子怡動情的對她說‘我愛你’但仍舊覺得是難以啟齒,他自認為自己的語氣和表情肯定會顯得不鄭重。於是他打算再用文字的方式替他來傳達愛意,他裝出了討巧似的表情說:
“你等會我行嗎?”
祁子怡微微的撅起嘴說:“幹嘛?”
“保密……給我二十分鍾!”
祁子怡看了看表,笑著點了點頭。
其實,陳卿是想用從前學過的放大技術,將祁子怡手上的那塊疤從照片中修除掉。陳卿從祁子怡的臥室到了暗房裏,看到在顯影藥水中的那張照片都被泡成亮黑色了。他覺得這顏色非常的不吉利,於是直接用手將它撈了出來,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裏。
陳卿將手擦幹淨以後,又重新拿出了一張九寸大小的相紙放在了放大機上進行了放大。然後他又找到了一張很厚的黑卡紙,用自己的瑞士軍刀在中間掏了個洞。然後再將這個洞套在相紙上大約是祁子怡手上的那塊疤的地方,又進行了第二次放大。這樣一來疤的深色部位得到了長時間的光線照射而減淡成了白色,手的其它部位因為被遮擋隻得到了一次照射而保持了原來的白色。陳卿把受光後的相紙放進了顯影藥水中,影像慢慢的浮現出來後果然那塊深色不見了。於是他興奮的將照片撈出來,放在了定影藥水裏。
他看著藥水中的照片,覺得祁子怡真的是美極了。他想給祁子怡寫一封短的情書,折好後和照片一起送給她。於是,陳卿從櫃子中存放底片和照片的地方,拿出了自己做拍攝記錄的筆記本。當他想要撤下本上最後一頁紙時,所以不經意的就看到了前麵所紀錄的文字。
這個本上隻要有字的地方,旁邊都寫有安佩恩的名字。陳卿看到後覺得自己過於的大意了。因為祁子怡每天晚上幫自己把照片晾幹後,就會把照片存放在這裏。她肯定看見過這個本子,所以她才會說每天晚上都會做惡夢都會掉眼淚。也許她的眼淚跟本就不是因為惡夢,而是因為傷心。陳卿覺得祁子怡可愛極了,她甚至用一顆包容的心接納了現在還愛著別人的自己。陳卿覺得自己辜負了她,而且自己不好意思當麵對她表示愛意才是真正齷齪的。於是他不想再寫什麼了,而是迫切的把照片從定影藥水中撈出來,走出了暗房。
祁子怡依舊坐在窗台上,可手裏卻抱了個大的藍色毛絨海豚。她用下巴靠在海豚的頭上,聽到陳卿走近了卻故意不看他。陳卿知道她是在等待著自己給她驚喜,於是將照片遞到了她手裏。
祁子怡接過了照片,仔仔細細的看著,後來就用自己的指尖輕輕的摸著照片中的手背。陳卿這才深情的對她說:
“我愛你!真的。”
祁子怡將手中的照片放下,很快又有淚水順著雙頰流了下來。淚水經過她的下巴,把海豚毛茸茸的頭部都浸濕了,而她臉上的神情卻是幸福的。她拽過了陳卿的一隻手,墊在了自己的下巴上。陳卿也順勢坐在了小沙發上。他的手心感覺濕濕的,而手背卻絲毫感覺不到祁子怡頭部的重量,隻是覺得她下巴非常的柔軟細膩。
過會兒,祁子怡又將整個麵部壓在了陳卿的手背上。由於被祁子怡頭發所遮擋,陳卿看不見她的臉。但經過手背的觸覺,他仍舊可以感到祁子怡麵部秀氣柔和的線條。這時,祁子怡有眼淚從鼻梁的架空處落在了陳卿的手背上。陳卿看不見這顆淚珠,心裏覺得空虛,就把臉貼在了祁子怡的頭發上。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著,祁子怡止住了自己斷續的淚水,把頭向著陳卿的方向轉了過來。陳卿的手背沒有了她鼻梁所留出的縫隙,而是和她的臉頰緊緊的貼在了一起。而那鼻梁卻隔著幾跟頭發,與陳卿的鼻尖微微的接觸著。陳卿先是聞到了祁子怡頭發帶有的洗發水的清香味,然後就從她均勻的呼吸中聞到了乳水的味道。
陳卿開始想這味道可能是祁子怡早上喝過的牛奶之類的乳製品。但隨著這淡淡的味道伴著呼吸越發的香醇,陳卿漸漸把它幻想成了是種乳臭未幹的單純氣息,並且被這氣息而深深的打動了。而這誘人的味道卻是斷續而來的,每次祁子怡吸氣的時候,陳卿就希望可以離這香醇的氣息更近些。最終,似乎是由於祁子怡這香醇氣息的拉拽,陳卿將嘴唇輕輕地貼在了祁子怡的嘴唇上。他開始用力去探索那誘人的味道,後來他的舌尖碰到了祁子怡兩片潤滑的嘴唇,之後他又這滑膩的觸感而深深的吸引了。於是他反複的用自己的唇去摩擦著祁子怡帶著韌性的嘴唇,盡情的享受著接吻所帶來的愉悅。
陳卿曾經幻想過安佩恩的唇。對她幻想的破滅,使陳卿迫切想向別人去轉移情感。為了擺脫自己的痛苦,他已經不在乎和中專其他人一樣同流合汙,也用消極的心態來對待感情。祁子怡知道陳卿的這種不純,但仍舊喜歡他,這種壓抑感使她主動停住了他們的初吻。
陳卿向前探了一下身子,但仍舊碰不到祁子怡的唇,也就隻能作罷了。他的呼吸不再自由,而是與心跳勃勃對峙。為了抑製自己對祁子怡嘴唇的渴求,他不敢再看祁子怡的身體,隻是盡量去穩住自己已經亂了分寸的呼吸。
祁子怡問:“你真的愛我嗎?”
陳卿對著祁子怡點了點頭。接著祁子怡就站了起來,將海豚扔到地上後就將橙色窗簾拉上了。窗簾刷得一下從上而下的落了下來,屋子裏的一切在一瞬間都變成了暖昧的橙紅色。處在陳卿視線內的木質地板,也發出了顯得油膩的光亮。隨後,祁子怡的腳進入到了他的視線裏。陳卿像是受到了美的召喚似的情不自禁的抬起了頭。這時,與他視線相齊的正好是祁子怡係成蝴蝶結形狀的褲帶,它形狀鬆散的仿佛一觸就可鬆開,而裏麵的誘惑已經使陳卿嗅到了藏於其內的芬芳。陳卿更想想看看此時祁子怡的臉,於是他慢慢的站了起來。
等站了起來,他有些失望了,因為祁子怡的腦門將將隻能碰到他的下嘴唇。於是陳卿輕輕的將祁子怡抱住,好讓她的臉可以靠自己更近些。透過祁子怡頭發的縫隙,陳卿看到由於橙色光線的照射,她的上衣已經變成了純藍色,那顏色很炫目而且還有種莫測的神秘感。後來,陳卿敏感肌膚感到了祁子怡用手解開了她上衣的第一個紐扣。而後來,陳卿的肌膚由於貫穿於身的極度亢奮而有點麻痹了,他又勉強地感到祁子怡解開了她上衣的最後一個紐扣。
而後兩個人都感覺緊張極了,於是又開始了接吻。祁子怡的後背很光潔,陳卿的手在上麵反複的摸索著。他想盡可能的更確切的感受到祁子怡誘人的身體於是將她摟得更緊了。而祁子怡的腳趾開始與陳卿的腳趾相碰,後來幹脆用腳尖踩在了他腳麵的斜坡上。這不穩定的站立,讓陳卿很自然的就把她放到了他們旁邊柔軟的大床上。兩個年輕人終於選擇了最極端的方式,去賭注各自已經有些灰心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