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無奈(2 / 3)

“那隻是你不敢去做,你敢做還怕什麼?”鄭爽順說完就走了。他發現邱騫振陷入狂躁之中,就不想再和他爭論下去,那樣隻會傷感情。

邱騫振困獸一般在值班室前走來走去,鄭爽順的話把他所有偽裝都扯了下來,把他的懦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讓他清楚地看到自己那可笑的膽怯那害怕改變害怕麵對的心態。他強迫自己堆起滿臉的微笑,似乎一切都很好,可心裏盡是難堪的苦澀。他不停的咒罵自己,發現這樣並不解恨,遂把所有的怨恨都轉到她家人身上,憎恨他們奪走了自己的愛情,憎恨他們強迫她離開了自己。那潛伏已久的自卑趁他心裏空虛又悄悄地占領了它,暴虐地行使它無上的權力。內心的失陷幾乎令他發狂,他找不到自信的理由,感到每一個女人都在小瞧他,嫌他沒用嫌他寒酸。他幾乎要崩潰了,幾乎要放棄掙紮了。幸好他想起還有一個女人靠著自己生活。想到她,心裏的刺痛就稍緩了。想到她,心裏就變得堅強了。他要打電話給她,告訴她自己其實很在意她,她在自己心裏一直是最珍貴的,是上天贈予自己的禮物。他顫抖的把手機拿了出來。自己在這世界不是沒有人關愛的,就算愛的人離開了自己,還是有熱愛自己的人存在。他按了幾個號碼,發現按錯了又急忙按過。雖然自己很久沒有過去了,但心裏對她還是一樣地關愛,她對自己也從不曾改變過,就像剛認識那兩天的,是無限體貼和溫柔的。電話通了——嘟嘟的響。冷霜接吧,我知道你是愛我的,寶貝請原諒我前段時間冷落了你。我一定會好好對你的,不讓你傷心,不讓你難過。喂——她說。聽到聲音,他感覺像得到了拯救。冷霜,我很想你啊。他動情地說。我很想見見你,你現在怎麼樣?過得好不好……要不要去跳舞?我晚上去找你。他激動地說個沒完。賈冷霜毫不猶豫的就說——晚上沒空。他蒙了,神經質地笑著,冷冷的,手腳在無意識的抖動,忘了說話。他原本想從她那裏得到一點安慰,起碼這世上還是有人在乎他的。她輕而易舉地就把他希望撲滅了,毫不手軟。他想大笑,放聲大笑。笑聲中帶了點淚。進出的女孩子們看著他,個個迅速通過大門遠遠的躲開。

邱騫振過去的時候賈冷霜躺在床上正要睡了。

他把酒放在桌上,醉醺醺地把賈冷霜從床上拉起來。

“……來來……喝酒,喝……酒。”

“要喝你自己喝好了。”賈冷霜憤怒地掙脫他的雙手,邱騫振那蠻橫的樣子讓她非常厭惡。

“……操……你……媽的,你……不要……給臉……不……”他舌頭不聽指揮,話說得斷斷續續。

賈冷霜漲紅了臉,盯著他。“你說什麼?”

他指著賈冷霜,上身搖搖晃晃的。“……你……叫什……麼?”

“你給我出去。”她從床上起來,把他往門外推。

他喝醉了腳上沒力,賈冷霜一推就倒在地上。

“好……好……你……這婊……”

“你瘋了。”賈冷霜對著他大叫。

正在洗澡的黃俊立聽到爭吵,急忙穿上衣服出來。他看見邱騫振怒氣衝衝的從地上掙紮著要站起來。

“喲,有酒喝啊。來哥,我陪你喝好不好?”

為了給賈冷霜解圍,他過來邊勸邊拉邊拖把邱騫振按在椅子裏。

有人和自己喝酒,邱騫振也就忘了賈冷霜推dao自己的事情。“好……來……喝……”

“來來,我們喝酒。”黃俊立勸著,他看出邱騫振心有不順,不把他徹底弄醉,隻怕賈冷霜今晚沒得好睡。

賈冷霜在床上坐著,時而翻翻雜誌時而看看他們喝酒,神智混亂的邱騫振令她討厭。

“……你……你們……太……太貪……錢……我……以為……隻……你……沒……想到……不……是……東西……”邱騫振喝得頭昏腦漲沒頭沒腦地說著,賈冷霜氣得混身發抖。

“……我……沒錢……怎……樣……操……說……什麼……不……不……同意……不……就……嫌……沒……沒錢,沒錢……我……去……搶……”說著說著,模模糊糊的賈冷霜慢慢幻化成李問寒樣子,他憤怒得不可自製,邊說邊大力的拍打著桌麵,把桌子拍的砰砰亂響。

“對,男人大丈夫還怕沒錢?女人算什麼東西?沒錢,咱哥倆去搶。”黃俊立邊把他杯子滿上,邊幫腔說道。聽邱騫振的說話,黃俊立猜想他是因為錢的問題才變得這樣,他暗喜,心想機會終於來了。

“……你……你……說的……不……不去……是……是……混蛋……”邱騫振瞪著紅通通的雙眼,指著他鼻子說。

“行,隻要來哥開口,兄弟我隨時跟你去。”他把胸脯拍得山響。

“……好……掙……掙……大……大把……把……錢……”邱騫振高興地嚷道。

“對,讓那些女人們看看,老子不是一輩子都那麼窩囊,注定要做窮光蛋的。”黃俊立對賈冷霜眨延眼睛說,賈冷霜已經躺下不再聽他們胡說八道了。

“……對……對……我……我……要……讓……她……後……後悔……”

早上邱騫振被頭痛弄醒,迷糊中以無謂的掙紮來抵抗腦子裏陣陣的沉痛,旁邊的人被他鬧醒了,用拳頭表達著自己的不滿,他伸手過去摸索半天才發覺旁邊睡著個人。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賈冷霜已經起來了,正和黃俊立在外麵的客廳聊天。腦袋又昏又痛,他掙紮著起來坐在床上小聲地吭著。過了半響才發現是在出租屋裏。怎麼來的?他想了半天,什麼也想不起來。該死,昨晚喝得太多了。

“來哥,起來了?過來吃飯吧。”黃俊立看見他起來,招呼他說道。賈冷霜沒有說話,沉著臉冷冷看著。

他起來喝了口熱開水,腦子才稍為好受些。拿起筷子,看見賈冷霜並不吭聲,他有些奇怪。

“冷霜,你們吃了嗎?”

“吃了。”她麵無表情的說。

“怎麼了?”

“沒怎麼。”

黃俊立怕賈冷霜的冷淡引起他懷疑,就開口問道:“來哥,什麼時候去幹?兄弟聽你的。”

他看黃俊立很興奮的樣子,又不明白他說的是那一回事,頭痛得又想不起什麼來,隻得呆頭呆腦地看著。

“話可是你先說的,別說了當放屁。”賈冷霜在一旁說。她看見邱騫振不回答就很不高興,生怕他說話不算數。

聽賈冷霜這麼說,他估計昨晚自己說過什麼話了。他默默吃著做出沉思的樣子,其實他根本就沒有胃口,頭痛讓他什麼也想不起來,像潮水一樣一陣陣的衝擊還沒有消退。

“你放心,我相信來哥是說話算數的。”黃俊立勸解道。他倆說好了,一個扮紅臉一個扮白臉讓邱騫振就範。

“做……做什麼?”他實在不想再裝下去,覺得還是讓對方說出來好。

“你忘記了?我就知道你說話當放屁的嘛。”賈冷霜譏諷道。

“我……我……確實是不知道。”他辨解說。

黃俊立很失望。這王八蛋,酒醒就不承認了。“嘿嘿,來哥,你昨晚說帶我們去搶錢的,我看我們不用搶那麼危險,就引人來這裏弄點錢算了。”

“什麼?”他大吃一驚,一口飯從嘴裏掉了下來。

賈冷霜瞅了他一眼,沒說話。

他心裏一痛,渾身針刺一般,坐也坐不住。

他慢慢放下筷子。自己怎會說出這樣的話呢?本想說是酒後胡言給推了,可想到賈冷霜的眼神他又掛不下臉來,心裏怨極了。

“呃,做就要做好的。搶嘛,風險大又不一定搶到得,我看不如綁架吧?”騎虎難下之際,他想出個好法子來推搪,他估計賈冷霜肯定會不同意的,那自己就有台階好下了。

“綁架?”賈冷霜驚叫道。

“聽說過香港的那些大綁架案嗎?”他很高興自己沒猜錯。

“我聽說過,幹那些的可都是大盜啊!”黃俊立搶過話頭說。

“知道香港第一首富的兒子被綁了吧?”

“聽說過,聽說花了十億港元才贖回來。我們也這樣幹嗎?”聽邱騫振那樣說,他以為邱騫振有什麼好路子,眼睛都發亮了。

“我們就……就敲些錢用好了,綁……綁架就……不要去搞了吧?”看黃俊立對綁架的打算也感興趣,賈冷霜不免心驚膽戰。

看賈冷霜臉色都變了,他高興起來,隻要她怕了,就不會再提什麼亂七八糟的主意。“我是有個主意,不過我得好好想一想,把計劃完善些,做就要把案子做到完美,讓他出了錢還不敢報警,報了警也沒有證據。”

“對對,安全第一。”黃俊立讚成道,他打心眼高興邱騫振主動站出來。

從賈冷霜那裏出來後,邱騫振感覺自在多了。

“王八蛋,還當真我要去綁架呢。”他罵道。

綁架當然是不能做的,這麼大的犯罪行為怎麼可以做呢?一路上,他都在想像自己怎麼去綁架怎麼被抓獲怎麼讓家人痛不欲生,不禁心驚肉跳。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葉朝,想警方懷疑葉朝拿的那兩萬元錢;想葉朝是不是真的拿了那些錢?想葉朝是不是真的把人殺了?想事情怎麼會沒有人知道?想他究竟還是不是英雄?

葉朝的那件事情,到現在也沒一個清淅、完整的經過。他不知道事實的真相能否還找得出。據夢中所見,他感到自己與那件事情的聯係越來越密切,罪惡感就像一塊石頭壓在他心裏,怎麼也去不掉。回憶不太有效,每當竭力想回憶事情時,他發現自己常常處於記憶的邊緣,而最終走進夢的幻想裏,好像自己真的幫著葉朝挖墓穴一樣。

有人說下意識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夢有時是真實的記憶有時則是想象,多數情況下是兩者的結合,所以他想根據夢來判斷事實。想起曾經看過有關夢的解釋,他決定去碰一碰運氣,看看是否能夠找到答案。他跑到圖書館,尋找關於夢境方麵的書籍。

使心靈遠離痛苦、不悅,是遺忘的最後目的。

睡眠時心理活動沒有消減就無法避免活動的殘餘物,夢就是殘餘物的表現。

夢運作的目的在於滿足某一願望。

每當顯夢中有中斷之處,是由於檢查作用。

夢的材料的刪除、改變、更動和重組便是夢的檢查作用之活動方式及化裝作用所用的方法。

被檢查的願望越駭人,化裝程度越高。

一個下午的時間也僅僅夠他了解個大概,他把一些認為有用的句子摘抄起來,這些就夠他好好琢磨的了。

對夢了解越深就越令他不解,如果夢見的都是真實的,那麼記憶必然將它遺忘了,使心靈遠離痛苦,不悅,那麼在遺忘前,必然心理非常痛苦、不悅。可令他惱火的是,他不知道夢見的有什麼意義,就像是自己感覺那樣?他想看看自己心理有沒有變化,借此來證明自己。他從退伍後開始回想,以期察覺自己在這幾年的心理變化,可是太多的記憶都已模糊不清,就像在一大鍋芝麻糊裏想尋找一粒完整的芝麻,他隻有放棄。

“今晚怎會這麼好心?”鄭爽順很懷疑他的這餐宵夜裏藏有什麼陰謀。

“咱兄弟誰跟誰?你生日請我,難道我就不應該請回一次你嗎?”他說。

“難說,這不象你的風格。不是借錢吧?我可說清楚,沒錢借,我都不夠用了。”無事不登三寶殿,鄭爽順是不會相信他的。

邱騫振給他倒上啤酒,看他那個模樣不由得笑了:“難道我們之間隻剩下錢可講了?來來。”

“好,幹。”聽邱騫振坦言不關借錢的事,他放下心來,近來他的手頭也緊。

酒過三巡,東拉西扯的聊了一會,看看鄭爽順有些酒意了,邱騫振決定進入正題。

“你說,我這幾年來有什麼變化沒有?”

“有哇,變化可不小了。”

“有嗎?可我一直沒覺得自己改變多少。”

“旁觀者清,自己怎會留意自己的變化呢?”

“說來聽聽,我怎麼變了?”

“這個嘛,首先我認為你性格變了很多。我記得你剛來時那陣子是很膽小怕事的,整天裏惶惶不可終日,大家都覺得奇怪,說你不象個退伍兵倒象個流竄犯。”

“有那麼嚴重嗎?”邱騫振哭笑不得,原來自己在別人眼裏曾經是這麼個德性。

“不誇張。嗯,到前兩年就稍為好些。”

“前兩年?具體些。”他心一動。

“唔,我想想……啊……我想起來了,就是那次你回家上來以後,你不是說回去參加朋友的葬禮嗎?你那高興的樣子倒象參加他的婚禮。喔,對了,我還問你是否巴不得他死呢。”

“怎麼老瞎說呢?我有那麼歹毒嗎?”那是葉朝的葬禮。鄭爽順的說法,令邱騫振十分不滿。他想自己當時應該是很難過的。

“應該有吧,不然你說的時候就不會那麼高興了。”

他心裏一震。“然後呢?”

“然後……然後就到你傷好後,好像換了個人似的。”

邱騫振給他倒上。“像換了個人?什麼樣的人?”

“阿——如果說你以前是負重前行的話,那麼傷好後就是輕裝上路了。”

“有這麼誇張嗎?看你說的。哦——對了,你的碼中了沒有?我買了一點,沒中。”他把話題轉開。

“王八蛋,又沒了兩百,我這期看準了是狗,誰知偏偏不出來,氣死我了。”

“那李老板不是又賺死了?”

“那還用問?去買碼的多少人?連續幾期都沒人中,他賺發了。”

“他搞了好幾年吧?”

“可不是,我估計他最少都有幾十萬身家了。”

邱騫振嚇了一跳,怎麼可能呢?“不會吧?”

“你別看他穿的不怎麼樣,這種人就不喜歡露富,平時低調的很,誰能看出他有那麼多錢?”

“派出所怎麼不查呢?”他心裏很不舒服,違法亂紀還能弄這麼多錢。

“有人唄。”

“他媽的,什麼世道?”他憤憤不平地說道。

“什麼世道?有錢人的世道。管你賺什麼錢,隻要不被抓到就是好人。你沒看報紙嗎?多少富翁沒有原罪的?”

按著精神分析學的方法,對照鄭爽順的說法,邱騫振斷定自己的變化與葉朝有著莫大的聯係。後來因為受傷自己也選擇性的把它遺忘了,而夢見的那些片斷則是當時發生的某些場景;夢的檢查作用把那些駭人的也是自己想遺忘的場景給刪除了,以致夢的片斷都不完整或和別的混合在一起;片斷的出現則是為了滿足自己另一個願望,為葉朝洗刷殺人的嫌疑;點到即止的提示也可充分滿足心理的自我要求,即不讓自己不悅;夢中李問寒的離去,也是內心對自己的一種遺責,而惡夢就是對事情一直懷有的恐懼了。

想到這裏,邱騫振就決定不再去想這事情了,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如果那事情自己真的參與了,那大家也已經付出了代價,葉朝為得到的那些錢付出了生命,而自己也過了幾年不安生的日子。

躺在床上,他想安安心心的睡個好覺,心卻不能平靜下來,有個問題總是壓抑不住的冒出來。我真的參與了那件事情嗎?

這想法不好,讓他覺得自己天生就是個壞人,可自己就快奔三的人,架也沒打過幾次,忽然間就成為罪犯,他心裏真不是滋味。原來自己以前違過法了。想想別人違法就可以弄大把大把的票子,他心裏更不平衡了。自己難道天生就是貧窮的命?難道別人可以違法,自己就一定要遵紀守法嗎?即然別人違法可以發財,為什麼自己就不能發財?他們可以一次又一次的把別人血汗錢奪走,為什麼我就不能奪他的不義之財?還是鄭爽順說的對,管你賺什麼錢,隻要不被抓到就是好人。他們都可以這樣做,為什麼我就不能這樣做?他決定做一次自己的羅賓漢,拯救一次自己,挽回自己的希望。

自從邱騫振想通了以後,他就不那麼在乎夢裏發生的事情了。如果葉朝幹了,隻能說明他需要那些錢,但一樣不妨礙他以後做個英雄,自己像他一樣,也會做回好人的。偶爾做一兩件壞事,就能說明那人是壞的了?做一兩件好事,那人就是好的了?壞人不可以做回好人來?好人就不會變成壞人?

他發現這世界是多麼的荒唐,人的看法與現實是多麼的相違背。

賈冷霜電話裏催了好幾次,讓他過去商量怎麼搞些錢來。邱騫振決定幹一次,如果對自己有益而對他人沒多大傷害的話,幹一次有什麼呢?他把計劃設想了一次又一次,生怕有一丁點的錯誤,這可不是件小事情,進去了可得坐上十年八年的,一直到他認為計劃非常成熟了,才最終下定決心。

要換手機卡,這是首先要做的事情,原有的卡是不能用於綁架時通訊聯係的,公安局到移動公司一查什麼都完了。他打電話告訴賈冷霜,讓她和黃俊立買張新卡,並一再告訴她要盡量到遠一些、熱鬧一些的地方去買,避免商家認出人來。

五區那邊人流量大商場又多,邱騫振特地跑去那邊。經過觀察他在臨街的小店買了張神州行,這種卡現在還不能查詢通訊的號碼,當然這隻限於使用人,但他認為相對還是安全些。看店的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婦女,沒多少人賣東西,此時她坐著正昏昏欲睡。趁著空閑他就在五區裏瞎逛,許久沒來有些店鋪都換了臉麵,人流隨著商場的增加而不見得增多,畢竟大商場現在滿世界都是。

前麵不遠處停著部白色的雙層汽車,無償獻血四個紅字不斷招攬著眼球,不時有人上上下下。一股衝動催促著邱騫振向它走去,後來幾乎是一路小跑著,他自己都莫名其妙。

“捐血嗎?”看他興衝衝而來,車上的一個醫護人員問。

“是。”他很堅決的說。

“好,先填個表。”說罷,她遞過一張表格給他。

“這裏有個稱量體重,表要如實填寫,以前沒有捐過吧?”她問。

“沒有,曾經想……”笑笑,他沒說下去。

她也笑笑,沒吭聲,很多人都曾經想的。

填好表,做了些必要的檢查,完後她隨手遞給邱騫振一盒牛奶,讓他拿表到上層去。

帶著些好奇和激動,邱騫振沿著狹小、曲折而陡峭的樓梯走到車的上層,一種說不上來的氣味迷漫在空氣裏,車廂是密封的開著空調仍顯得沉悶。

車的後部有兩張躺椅,靠外麵的一張已經有人用了。他發現使用人肘部接出一條充滿血液的管子,管子聯接到一部不停運轉的機器上。那男人和守著機器的護士聊著天,左手不停地握緊、鬆開,他仔細看看才發現他手裏拿著個黑色的球。

他心裏有些畏縮。他吸了口牛奶平定心情,猜測機子是否一樣的吮吸著。

護士轉過身來向他點點頭。那男的發現有人上來,不滿的瞧了瞧他。護士很漂亮,穿著製服更好看,他能理解那男人的不滿。

“請這邊來。”護士讓他進去裏麵。

他走進裏麵乖乖坐下,躺在椅子上。

“你稍等下,這位先生就要抽完了。”

他點點頭,吸著牛奶看著那管子裏的血液,有刹那他以為看到血液的流動了,又不能肯定。他發現那男人表麵雖然鎮定自若,其實還是緊張不安的,眼睛出賣了他。護士把針頭從那人的手臂上撥出來,把他嚇了一跳。

針頭怎麼這樣子粗?他想。

把那人送走後,護士拿出一套新的用具,對他說:“到你了。”

“這針打牛的吧?”看她裝上針頭他心都涼了,想到這麼粗的家夥就要刺穿自己的血管,就不禁倒抽了口冷氣,又怕她看出自己的畏懼來,他開著玩笑說。

“頭一次捐血吧?不要緊的,你不要看就可以了。抽左手還是右手?”護士安慰他,這讓他有些掛不住臉,看她的年齡比自己小多了。

“左手吧。”他不知道抽血後手會不會麻,伸出左手讓她折騰,別過臉去看著車廂的另一頭。想到那麼粗的針頭心裏就緊張,想放鬆卻又做不來,正思來想去時一隻大螞蟻在手臂上狠狠地叮了他一口。他放下心來。也不過如此。

“抓住這個,握一下鬆一下。”護士把黑球塞進他左手裏。

他沒問球幹什麼用的,那樣會讓他感到自己像個鄉巴佬,估計是活動肌肉不讓手臂因失血而變麻。

“來這裏捐血的人多嗎?”邱騫振沒話找話,沉悶讓他難受。

“挺多的,現在人的思想都比較開放,捐血的也多了。”

“出於什麼目的的多些?”

“目的?”她吃驚了。

“每個人來這裏捐血的,不都有他們的目的嗎?”

“可這裏是無償捐血,捐血是沒有錢的,他們能有什麼目的呢?”

“目的不一定是錢。”

“不是錢,還有什麼目的?”她很奇怪。

“不是錢,也可以有其它的目的。比如為了內心的某種目的。”

“內心的某種目的?那你的意思是每個人都有內心目的才會來捐血了?”她更奇怪了。

“也許是吧。”

“那你說說,他們來這裏捐血的目的?”

“我想各種各樣的都有,有的想來感受下幫助別人的快樂;有的是好奇,想看看捐血是怎麼一回事;有的是看別人捐也來捐,純粹是湊熱鬧;有的是為了向別人吹噓;有的是被人拉著不由自主,因為不能在人前丟臉;有的隻是想萬一以後需要時可以免費用血;有的則是為了自身的健康,起碼捐血比洗血好多了,不是嗎?”邱騫振一口氣說下去,聽得她心慌意亂。她從沒想過會有這麼多種捐血的看法,她一慣認為捐血的都是些好人,不折不扣的好人,純粹為了他人的好人,以致半天想不到反駁的話來。

“你太偏激了。”護士理解不了他的看法,隻好猜測是他的思想出了偏差。

“你不妨等別人來捐血時問問,看看是否一心為人。他能想到捐的血是給誰用的嗎?根本不可能。那麼使用人對他來隻是個概念,甚至於是不是人他都無所謂,重要的不是結果而是過程,他捐血過程中達到的目的。”

護士一時說不出反駁的話來,隻能轉開話題。“我為人人,人人為我,就算是有目的,那他們還是高尚的。”

“你幫助別人,以後有困難是否也需要別人幫助,也渴望得到別人幫助呢?”

“嗯。”

“那你還高尚嗎?你幫助別人隻是希望別人以後幫助你。”邱騫振惡毒的笑了起來。

“可……我當時是沒有想到需要別人幫助的啊?”

“沒想到?你當然知道以後會有困難的,每個人都必定有需要別人幫助的時候。你幫助別人時就會希望別人也會幫助自己,還說沒有想到?幫助別人時得到快樂,又得到別人幫助你的希望,付出一點得到那麼多,還說什麼高尚?”他繼續進逼。

“就……就算不高尚,也是好的。”她低頭盯著運轉的機器,不敢再看他。這人讓她有些害怕。

“好?我承認是好,也隻不過是暫時的好,到了某個環境,譬如到了惡的環境就會變成惡了。”

“好還會變成……惡嗎?就算有些人會變,但是惡,畢竟還是少數,女人還是大多數。”

“錯了,好人是少數,壞人也是少數,中間不好不壞的人是絕大多數,這些人在好的環境裏可以變好,在壞的環境裏就會變壞。”

“說不過你。呃,那你說說你捐血是為了什麼?”護士決定放棄與他爭論,這個人讓她覺得好奇,從來沒有人像他這樣子的。

機子停止運轉,她有條不紊的把係列動作做好,撥出針頭用棉簽壓住他手上的針眼。

“不知道,也許為了讓自己好過點。”下樓前他給了她回答,他知道她不會滿意,自己也不滿意。

護士納悶的看著他離去。

在路上,邱騫振的心情好極了。

他不知道怎麼會和護士說那些話,也想不明白怎麼會說出那樣的話。他覺得那些話說的好極了。沒有人是永遠高尚的,我們隻不過受到環境的影響,還能怎樣呢?過了年,我就得三十了,還一無所有。困難還一個個蹲守在人生道路上,沒有錢這把利刃我能過得去嗎?我隻是暫時做個壞人,他們也隻是暫時做個好人,以後我也可以做回好人,他們也可能做回壞人,誰知道呢?就像葉朝,他是好人還是壞人?像李老板那樣是好人還是壞人?是壞人為什麼沒人抓他們?沒被抓到的就是好人,對,沒錯,沒被抓到的就是好人。他不停的問自己,借此把心裏的障礙一個個拆除,原來心裏還有些不安,現在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看那女長得蠻不錯的。可惜了,怎麼找了個那樣的男人,唉……”

“是啊,怎麼我就找不到這樣漂亮的女人呢?”

“哈哈……老弟,你沒有那個豔福啊。”

唐人側臉看看他們,那三個人喝多了,絲毫不把他放在眼裏,隻顧盯著肖思萱。唐人火了一下就站起來,肖思萱知道他性格忙把他拖住,唐人也隻好坐下,那三人偏偏不知死活,嘴裏還不幹不淨地說著。

脾氣爆躁的唐人那裏能忍得下這口氣,沒事他還想找事呢。他猛站起來一下跨到旁邊的桌子,雙手把桌子一掀,桌上的酒水、飯菜倒了三人一身。

肖思萱忙過去,拉著他就想走,可對方三人圍了過來。唐人把她護在身後,肖思萱害怕出事,她希望旁觀的人能幫忙把他們拉開,可旁觀的沒人理會她,每個人都眼睛發亮,十分期待這場街頭爭霸賽能夠精彩絕倫。她向店家求救,店裏的夥計卻表示不能夠幫她,這幫爛仔他們都認識,去隻會給自己添麻煩。她隻好掏出手機來報警,希望在警察來之前局麵不至於太過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