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白衣拉著我,笑容滿麵。他白皙幹燥的皮膚在陽光下露出的笑容,就如一個讓人厭惡的惡魔那般虛假。他碰到每一個宮女與太監都會打招呼,而那一些宮女與太監都會畏畏縮縮地想要跑開,對我並不行禮。我一度有些疑惑與不解,但是立刻,一股更為巨大的委屈與憤怒在我的心裏滋生。我立刻意識到,我的臉上沾滿了煙灰,在我被青煙與相白衣給予的委屈下多次流淚,現在我的臉一定是十分的難看,甚至比相白衣頂著綠王八那時候的臉還要難看。
小碧憤怒地喊:“相白衣你太過分了。”
相白衣第一次對小碧露出凶神惡煞的表情,用冰冷的聲音大喊:“閉嘴。”
我在屈辱裏淚流滿麵,竟然還會說話。我說:“沒事。”
聲音很低,嘴唇在顫抖。既然是要遭受屈辱,相白衣你就給予我的屈辱來得更加的猛烈一些。你不是想要報複我在你臉上畫的綠王八嗎?我全還給你,統統都還給你。我用我的驕傲還你。
更加過分的是,相白衣對於那一些想要逃離的宮女與太監大喝:“你們懂不懂規矩,見到公主還不行禮?”
那些太監與宮女畏畏縮縮,敬畏恐懼地向我走來,一雙眼睛無處安放般地遊離,但是還是會落在我被淚水畫花的黑臉上。
我就是一個傻子,我想。為了給他一頓飯,我丟了我的所有的尊嚴,卑賤地品嚐著他給予的屈辱,這是為什麼啊?
我感覺每一個人看我的臉的雙眼就像刀子,鋒利地落在我的臉上,讓我疼痛。但是奇怪的是,這樣的眼神多了,被看的久了,心也就慢慢地麻木了,感覺並不疼痛。
相白衣過分地強拉著我走遍了整個西區的王宮,將我如在臭水溝裏浸泡過的花臉讓每一個人欣賞。其實一個花臉並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但是我當時是一個青春年華的少女,是高貴的集萬千寵愛的讓人敬畏與仰視的公主。我的性別與身份,讓一件平常的事情變得非常的不平常,所以帶來的哄然的效果也截然不同。
相白衣如耍猴一般,拉著我王宮西區的每一個宮闕的青石路麵上走過,足足走了將近兩個時辰。再一次回到學館的時候,相白衣放開我的手那一刻,我強忍的屈辱淚水洶湧而出,我帶著憤怒嚎啕大哭,飛奔著跑出了學館的門,離開了相白衣的視線。
我怕在相白衣的麵前多呆一刻,我內心堆積的屈辱感便更添一分。當時的我被相白衣這毫無征兆的舉動給氣壞了,但是現在我想來,覺得也不過如此。後來我想明白了,相白衣這一次的行動是有預謀的,從他讓我做飯的時候開始,他便打算這樣報複我。在我相通了的時候,我一笑而過,沒有絲毫的氣憤,有的隻不過是一絲絲的惆悵。
我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公主,高高在上的公主,在所有人的眼裏我應該是與眾不同的,但是相白衣告訴我,其實我與別人並沒有什麼與眾不同,我也是凡人一個。天下人都以為公主的感情故事一定是美滿幸福,或者是跌宕起伏得山崩地裂的。那是他們被我高貴的身份所迷惑,得出來的錯誤的認為。我覺得,我的感情其實與天下其她的少女沒有什麼兩樣,都是在措不及防的情況下悄然發生,就如春天來了青草開始發芽那般。而我的感情故事也並沒有到跌宕起伏到山崩地裂天下震驚的程度,也如天下其她的少女一樣,自己感受著,自己承受著,自己愛著,自己默默地品嚐著感情到來的歡喜與痛苦,期盼與恐懼,得與失的糾纏,好與壞的掙紮,小心眼的懷疑,大度的包容。
我跑到雲華殿,也不去擦掉我臉上的煙灰,趴在床上大哭起來。小碧站在門口,手腳慌亂地不知所措,嘴巴時時刻刻地張合,想說出什麼安慰我的話,但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甚至害怕說錯話讓我更加的難受。
在我哭的時候,相白衣走到飯桌前,認真地望著我做的每一道菜,然後坐下來,端起瓷碗,拿起筷子,夾起一塊燒焦的青菜塞進嘴裏,然後往嘴裏扒拉被燒成黃黑色帶著焦味的米飯,塞得滿嘴都是。他的表情出奇的平靜,雙眼格外的明亮。他緩慢地,一下一下地咀嚼著嘴裏燒焦了的米飯與青菜。
趙尚首突然出現,在他對麵的凳子坐下,用警惕與不解眼神看他,冷漠地問:“你為什麼這麼做?”
相白衣將嘴裏的飯菜咽下,又夾起一塊燒黑的雞塊放在碗裏,用筷子敲了敲瓷碗的邊沿,發出清脆的響聲。
相白衣說:“公主做的,你吃點,機會難得。”
趙尚首皺了皺眉,她是無論如何都吃不下的,她問:“好吃嗎?”
相白衣艱難地咽下變成黑炭的雞塊與一口米飯,然後拚命地灌了一口茶水,將卡在咽喉裏的飯菜灌進肚子裏,舒服地吐了一口氣,眼角好像有淚。
相白衣說:“還行,就是有點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