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篇 生活(3 / 3)

“沒有,天黑以後就再也找不到他了——不過,半夜裏,我隱約感覺到他從窗前經過,等我出去找他時,卻有什麼也沒看見。”傑克說道。

雷蒙閉上眼睛想了想,“傑克,這個我也不是十分清楚,不過我相信毛麗可一定是‘自覺’了,你記得他反複說他在洋河上看到另一個毛麗可,之後每天就對著鏡子看自己的像,我覺得在洋河看到另一個毛麗可的時候就意味著他開始有自我意識了——對了,你是什麼時候有自我意識的。”

傑克陷入沉思,“時間我記不清了,好像是在深秋的某個夜裏,我在看一本書,書裏有一篇文章很有啟示性,然後思緒就飄往千裏之外,之後我就想到了百畝樹林的故事,那一刻,我確認自己是獨立於這個世界的,鏡子裏的那個人就是我自己。”

“對啊,傑克,每一個成長起來的生命都會經曆這麼一個過程。在此之前,生命是不能區分主觀世界和客觀世界的,也就是說,主體和客體是揉合在一起的,主體可以任意在客觀世界裏麵遊動,就比如小孩看見花兒被人折去,他會想花兒一定很疼——感覺和他打針的時候一樣,實際上,他根本無法知曉花兒被人采摘時的感覺的,那一刻,他把自己當成一朵花了,這個叫‘物化’;就如毛麗可,他自己做了錯事,他卻說不是他幹的,而是毛麗可幹的,在他的意識裏毛麗可和他自己是分離的,或者說,他根本意識不到他自己是存在著的,但生命‘自覺’以後,他就會有意識地把自己與周圍的世界區分開來,說不一樣的話,做不一樣的事情。他會證明自己就是獨特的存在——我就是我。”

“毛麗可的離開,就是因為他‘自覺’了——或許當他再成長一步,之後還會回來的。”傑克說道。

“理論上講有這種可能,可是,毛麗可是一隻狸花貓啊!”雷蒙說道。

“你的意思是毛麗可生性散漫,不服管教。”

“是啊,這是第二層關係,還有一層關係,傑克,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這樣一個國度——遊弋國。”

“遊弋國——沒有聽說過,這同毛麗可出走有什麼關係麼?”

“從你剛才說的這些日子以來毛麗可的種種變化,我敢斷定他即將成為遊弋國的國民了。”

“你怎麼斷定他就是遊弋國的呢?”

“遊弋國的國民有個典型的特征,那就是兩隻眼睛無法聚焦在同一物體上,不管從那個角度看,他們的眼睛總是斜著的。”

“從小到大,我看見很多人都是這個樣子的,兩隻眼睛總有一隻是斜著的,難道他們也是遊弋國人。”

“那倒不一定,很多人因為兩隻眼睛視力懸殊導致一隻眼睛弱視形成斜眼的,遊弋國人眼睛雖是斜的,但卻沒有絲毫近視。”

“毛麗可就是這個樣子的,隻有這麼一個特征嗎?”傑克問道。

“不是,還有其他特征。剛才我問你露西是不是變了——你有沒有注意到?”

傑克想了想,“露西的毛發好像比以前要蓬鬆,跳到我後背上的時候,感覺體重輕了些,瞳仁的顏色變淺,還有——”

“這就足夠了,傑克,你觀察的很仔細,這些基本上也就是遊弋國國民的特征。”

“你的意思說,露西和毛麗可都將會成為遊弋國的國民了——不過,露西的眼睛沒有斜掉啊,你怎麼斷定她也是呢?”

“對單個個體來說,特征不一定要全部具備,隻要精神接近就是了,特征隻是表象——遊弋國其實算不上一個國,因為曆來都是這樣叫的,所以這個名字就沿用了下來。遊弋國本身隻是個族群,一個獨立於世間物種界限的族群,也就是說,遊弋國國民不具有單一物種,任何一個生命,隻有具備了遊弋國的精神特征,就可以成為遊弋國的國民。”

“有哪些特征?”

“眼睛:瞳仁顏色都是灰色的,兩隻眼睛的瞳仁自然分開,無論多麼專注也不會使兩隻瞳仁彙聚起來;身體:體重明顯變輕,骨骼變得突出;語言:話很少,說話時喜歡使用隱喻;性格:孤僻,喜歡獨處。”

……

“可是我覺的毛麗可的變化並不完全符合這些特征。”

“事實上,沒有這麼嚴格,這是外人總結的,遊弋國的本義並不在此。”

“那露西會和毛麗可在一起麼?他們應該有共同語言吧!”

“很可惜,我估計可能性很小,遊弋國不是國,國民也不是生活在一處,作為一類特別的族群,他們沒有自己共同的棲息地,他們分散在世界各個角落,生活狀態很不固定,經常到處奔波,飄忽不定,因為這樣,人們才叫他們‘遊弋’,他們沒有自發成立過任何組織,遇到同族人時,僅僅是打個招呼而已,他們對自己人也是疏離的。”

“真不思議,他們難道沒想過自己從何處來,該向何處去麼?”傑克問道。

雷蒙忽然沉寂下來,不再說話——我何嚐不是如此,我的精神之鄉在哪裏?白莊,不是的,白莊並不是我的歸宿,侃姆走了,毛麗可走了,露西即將會走,我該去哪裏呢?

“雷蒙你在想什麼?”傑克問了一句。

“遊弋國應該有自己的故鄉吧,不過是精神上的,他們是懷著鄉愁的衝動尋找自己的精神家園,他們生下來注定就是要漂泊的,他們是無根民族,他們不會對任何一個地方留戀,任何事物在他們眼中都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

“看起來遊弋國非常的冷漠,他們似乎不會對這個世界發生感情,毛麗可在這點上都是很像。”傑克說道。

“你錯了,傑克,恰恰相反,他們的感情非常的豐富,隻不過他們從不外露,隱藏的非常嚴密而已。他們把自己對世界的愛牢牢地安置在至高無上的精神聖壇之上,不允許任何人來褻瀆,他們的愛是博愛——他們像孤獨的苦行僧,在時間和空間的交錯當中往返,磨礪自己的肉體,淨化自己的心靈——”

“那他們是理想主義者了?”

“沒錯,徹底的理想主義者。當理想一次次地在現實中受挫後,他們就把愛冷凍起來,久而久之,剩下的隻有冷漠,他們用沉默抗議不公,用自我放逐傳達自己的主張。理想主義就是遊弋國的宿命,理想不滅,他們就會一直行走下去。每當行走到一陌生的環境,他們會會漸漸熟悉這裏的人和事,這一時期,是理想與現實再度交鋒,可往往理想會落敗,當他們了解的足夠多的時候,失落感就來了,慢慢地,失落感變成一種煎熬,迫使他們選擇離開,到另一個新的陌生地方去。就因為這樣,遊弋國的國民不會永久地在一個地方定居,否則他們的壽命就會縮短。”

“他們的生命就是在移動中持續的,行走構成他們活著的信條——那麼,‘遊弋’的意義就突出出來了。”

“你理解的很正確,傑克,他們就是這樣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直到失望,然後離開,重複著這麼一個循環。”

“他們一定對未知世界滿懷憧憬,否則,他們就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到處奔走了,我想,他們或許有過和毛麗可相似的經曆,被周圍的人們排擠,因為他們總是顯得很特別,他們始終沒有放棄使自身獨立於外界的習慣,久而久之,他們不得不走上自我放逐的道路,或許他們在尋找能夠接納他們的地方。本質上,他們是想得到認同的。”傑克說道。

“聽起來不無道理,我無法駁斥,但我覺得有別於正宗的遊弋國人,我覺得,他們可能通過遊弋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隻是專注行走本身。”

“這樣他們就會忘卻被人排擠或者孤立時的種種不快,在勞苦自己的身體時,在接觸更多新的外界事物當中,使自己獲得新生,遊弋國成了他們的歸屬地,他們開始了另一個別樣的人生。”傑克說道。

雷蒙無言。傑克繼續說,“你知道他們的結局嗎?”

雷蒙想了想,“他們的結局就是遊弋,遊弋本身是個閉合的圓,這個圓沒有起點,沒有終點,他們在遊弋國的命運就是重複這個無限循環的圓,如你所說,‘遊弋’的意義更加的突出了。”

“可是我覺得,他們對世界並不是沒有影響的,可能在他們當初所處的那個環境的時候,原著居民會排斥孤立他們,然而當他們離開以後,一定會在原著居民當中激起波瀾,改變一下原著居民自己——去年毛麗可吃垃圾的那件事情,隻是特別激怒了侃姆一個,打心裏講,我不願幹涉這一切,毛麗可畢竟在我們當中產生過影響,起碼他的離開,會促使我去思考,或許‘毛麗可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小奇跡——原來貓咪也能那樣的活著,他使我改變一如既往的觀念,其實自莫離薩活著的時候我就已經被她的種種奇怪的舉止所驚訝,‘驚訝’意味著羈留在我們頭腦中的成見已經被推翻,迫使我們不得不去重新認識這個世界。這一體驗對我們不是有害的,它反而能促使我們進一步接近事情的真相,因為生命中的這些奇怪的現象,呈現了生命的豐富性和多樣性,它告訴我們生命不唯獨於一種單一貧乏的狀態存在,隻要不違背生命存活的基礎條件,任何一種生存方式都是可能的。”傑克說道。

“你說的很對,傑克,這好像我們之間是第一次這麼深刻交談,你是什麼時候開始這樣認為的。”

現在傑克成了講故事的人,雷蒙成了聽眾。

“具體時間我也想不起來了,我就在一種不確定的時刻站在一個特殊的角度審視莫離薩時開始的,很多時候我們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當中,結果呢,外界很多有意思的事情都被我們忽略了。我在莫離薩每天的作息生活中發現了種種奧秘,她不是一個平凡的存在,若幹年以後我想我還會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刻想起莫離薩的,想起她那些早逝的小貓咪,很多我都記不名字了——莫離薩算不算是遊弋國的國民呢?”

“如果單從‘遊弋’兩個字字麵上理解,她不是。”雷蒙說道。

“但是我們拋棄嚴格的對‘遊弋國’國民的界定——比如每個人或許都曾有過出門遠行的衝動,想去一個陌生而且神秘的地方,那麼我們是否就與遊弋國有緣呢?”

“你提醒了我,傑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拋開狹義上對遊弋國的理解,你說的人人都曾有遠行的衝動實際上是把遊弋國的意義一般化了,擴展到廣義的層麵上。是的,可以這樣認為,將遊弋國分成兩種層次,一種是狹義的,一種是廣義的。狹義的遊弋國人比較純粹,他們從生下來就注定這一生都是遊弋國的人,可能剛開始時不容易發覺,在逐漸走向成熟的同時,遊弋國的特征越來越明顯,直到最終他們確立自己的身份,做一個地地道道的遊弋國人,他們一生隻堅守著一個信條,從來不會放棄,他們的生命是用路程來計算的;廣義的遊弋國人突破了這些界限,其實露西就算是廣義上的遊弋國人,因為她是半路出家的,可能在露西的靈魂深處埋下了遊弋國的一粒種子,這粒種子直到最近才生根發芽。廣義的遊弋國人不會在遊弋國駐留一生,當他們有一天終於感到疲憊了,不想再往前走的時候,他們就會從遊弋國裏麵退出來,從此以後他不再是遊弋國人,這種情形很多,很多人飄泊了大半生,磨平了意誌,或者覺得找到了屬於自己的理想國,於是終止了遊弋國之旅,安心地停在最後一站,直到離開這個世界。”

“那麼毛麗可應該算是狹義遊弋國的國民了。他生來就與眾不同,他是莫離薩生下的唯一的一隻狸花貓,侃姆用盡一切智慧也沒能使他改變。”傑克說道。

“是啊!任何人也無法改變一個純粹的遊弋國人,他們在成長途中,總是不自覺的踏上追尋遊弋國這條道路的。他們有自己思考問題的方式,不同於一般人,麵對謾罵、侮辱、攻擊,這些對常人無法忍受的東西,在他們看來就像空氣一樣,絲毫不會挫敗他們的意誌。”

“那你是不是遊弋國人呢,雷蒙?”傑克問道。

“不是,我很保守。我雖然是頭騾子,但我不喜歡長時間的行走,我更願意駐足觀望,我又想起了傳奇小路邊上的那棵柳樹,有時候,我覺得我自己就是那顆柳樹,我會永遠駐足在一個位置。”

“接下來,你要去哪裏呢?這幾天沒有看到你。”傑克問道。

“我會去白莊呆一段時間,再往後我就不知道了,生命總是要活的,當一條路越走越窄,越來越不好走的時候,另一條路正在慢慢想你敞開,隻要換一個角度就能夠發現。”

“你是不是有過這方麵的體驗?”

“沒錯,去年,在我放逐的途中,發現自己的思想從來沒有那樣散漫過,當我從百畝樹林出來的時候,我的大腦開始舒展,好像掙脫了桎硞,一下子獲得了釋放,然後以不可想象的速度變化著,天黑的時候,我遇見了東家,幫了他一把,然後自然而然住在了他家,在白莊呆了下去。從那時候起,我才意識到,隻有獲得充分的自由,潛力和際遇才會向我靠近。創造隻有在自由的氣氛中才會出現。”

“當時我還真以為你失蹤了,那天我已經想到,你和瑞克之間勢必會有一場衝突,我把你看成‘自由’的一方,把瑞克看成‘獨斷意誌’的一方——”

“那你想到我和瑞克之間誰勝誰負了嗎?”雷蒙問道。

“大概想到了,但我不能幹涉,因為我已把選擇權完全徹底地交給了百畝樹林,雖然我的初衷是要百畝樹林‘自由’,既然是自由意識下的選擇,哪怕百畝樹林走向另一種極端,因為沒有違背這種規則,所以我不能幹涉。”傑克說道。

“你一直是以這樣一種態度和百畝樹林溝通的嗎?”雷蒙問道。

傑克歎了口氣,“我願想這樣的,可是——我終究還是越軌了,而且為此遭受了懲罰,也給百畝樹林帶來巨大傷害——這是我最後悔的。”

“你是指‘胡蜂’和那場大火?”雷蒙說道。

“是啊!這件事,我本來不應該管的,我本來隻是個旁觀者,無權幹涉你們的——或者,至少命令侃姆和瑞克把胡蜂巢穴炸掉之後就該即刻收手的。”

“你認為你違反了規則。”

傑克點了點頭。

“但是沒人會抱怨你的,你這樣做證明百畝樹林在你心中的地位,你這樣做是出於關愛。”

“關愛會不會成為一種占有,我對百畝樹林會有一種占有欲嗎?”傑克問道。

“這個很難說,關愛和自由本來就是兩難取舍的,想要平衡這兩者更是難上加難。胡蜂的毒性很強,我現在都很慶幸自己幸免於難,如果換成百畝樹林其他任何成員,都不會有我這麼幸運,如果有人因為胡蜂死去,你更不會袖手旁觀,所以,傑克,哪怕再給你一次機會,我想結果也無非還是如此。很多時候,事情都是很難預料的,我們可以做的,隻能是‘接受’。”

傑克點了點頭,“後來侃姆告訴我,你去了白莊,暫時不會回來的,我知道你的想法,就讓侃姆和我一起保守這個秘密,沒有對外界公布,隻有我和侃姆兩個知道。”

“那次去菜市場的路上偶遇侃姆,他還問我什麼時候回去,我說,時機未到——因為當時關於這其中的緣由我實在不想說,我隻想換個環境,使自己得以放鬆。”

“新環境下的確可以激發人思考,重新去認識,可是難道在百畝樹林,你是一直受約束的麼?”傑克問道。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的,傑克。很早以前,我就已經感覺到,百畝樹林變得很沉悶,這種氣氛波及到其他所有成員,結果大家都感到一種壓抑,不過習慣一段時間以後,大家又感覺不到了,隻有外人才能感覺的到。”

“——這種氣氛是我引起的。”傑克默默地說。

“我也是這樣認為的,你對百畝樹林的影響雖然感覺不到,但是非常深刻。”雷蒙說道。

“我也不想這樣,有些時候真得無法避免,找不到出路。”傑克說道。

“可能是你在成長過程中遭遇了挫折——是他們不理解你,誤導你嗎?”雷蒙問道。

“這個我也說不清楚,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是個錯誤。”

“你是在否定自己,傑克。”雷蒙說道。

“應該是吧!自從毛麗可吃垃圾那件事情過去之後,我才意識到,生命應該是獨立存在的,不應該被某種意誌環境所左右,所以我就試著去忘記那些不快樂的記憶。”

“能這樣做最好,人都有免疫功能,包括心理上的,我想你很快就會快樂起來的,在不久的將來,到時候我們再回來一起團聚——傑克,這段時間打擾你了,一會兒我把房後的木棚清理一下,明天我就要搬去白莊了。”

“唉,怎麼忽然間都要離開,你也不能留下來多呆幾天麼?”傑克說道。

“不要難過,傑克,我暫時就住在白莊,哪兒也不去,有時間我會來看你和瑞克奧拓露西的,侃姆離我們有些遠,希望他不要把這裏忘記。傑克你有沒有覺得,其實百畝樹林的這些夥伴們性格都不一樣,要不是因為生活在同一片林子裏,恐怕在其他任何場合都會視同陌路,我們之間共通的地方其實並不多。”

“說的沒錯,就不說你們了,莫離薩每天和我形影不離,我都不知道她每天在在想什麼,對我而言,莫離薩是神秘的,你也是,直到現在,我們才有機會坦誠相見,以前我們從來沒有過如此深入的交談。”

“除夕那天,我在白莊,忽然有了一個奇怪的念頭——我還是要回到百畝樹林的,這個念頭,我也希望見證在將來。”雷蒙說道。

奧拓、露西、瑞克,一起回到沙坡,奧拓找到以前挖過的那個兔子洞,露西幫他整理出來,把東西搬進去,晚上就和奧拓住在一起。就這樣,露西又在沙坡呆了五天時間,幫著奧拓做些事情,他的腿還沒有完全好,不能走太遠的路,到了第五天的時候,露西一看基本上沒什麼事了,就和奧拓說她已經搬出百畝樹林了。

奧拓顯出一臉的無奈——“我就知道你也會走。”

“不要難過,奧拓,我住在荊棘嶺,你是認識的,等你的腿好了,隨時可以去找我。”

“那麼我說什麼都沒有用了?”奧拓說道。

露西沒有說話。

走的那天下午,瑞克和奧拓一起送露西,奧拓想要把露西送至荊棘嶺,卻被露西謝絕了,她說一來奧拓的腿沒有好,二來,她看不了熟人離去的背影,再遇到那天瑞克離開的情形,說不準她還會和奧拓一起回來的。

露西覺得到了和百畝樹林說再見的時候了,臨走之前,她要把百畝樹林牢牢地記在腦海裏,無論她在哪裏,當她閉上眼睛的時候,就如同自己身在百畝樹林,左手邊是那棵梧桐樹,東麵不遠處就是奧拓的洞,後麵是……

露西獨自踏上返程的路,本來她還以為這條路有多麼難走,實際上,現在的她已經能夠釋懷了,不在猶豫不決,她要重新開始,生命對她來說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她要繼續做很多事情。

露西是下午離開百畝樹林的,回到荊棘嶺的時候已經到了傍晚時分,回去之後,把洞裏簡單收拾一下,之後來到洞外,目光朝向東北方向黑黑的百畝樹林,點點星光在東方閃爍著。

不知過了多久,生物鍾告訴她應該回到洞中睡覺了,可是躺下怎麼也睡不著,站起身,把蠟燭點燃,搖曳的燭光照亮整個洞穴,露西覺得洞穴真的很小。

“反正也睡不著,索性起來打洞,那天瑞克說裏麵的土質疏鬆,挖起來應該不困難。”露西想到。

露西把蠟燭挪到裏邊的牆壁上,俯下身去,一會兒身後就聚起高高的一堆土,正挖著,手爪忽然勾到什麼東西,用力拽了半天也沒拽出來,於是把上麵的沙土輕輕撥開,露出一道封口——原來是個口袋,裏麵裝滿了東西,露西摸到口袋邊緣,把封口解開,從裏麵抓出一個物事,移到蠟燭前,盡然是一枚鬆果。露西把蠟燭挪到剛剛挖開的洞裏麵,口袋被照亮了,露西覺得口袋有些麵熟,放下蠟燭,繼續用力挖,把整個口袋從下麵拽了出來,露西看明白了,這是她去年連門一起被盜走的5個口袋中的一個,難怪看起來這麼眼熟,她把口袋拉到一邊,繼續往裏麵挖,終於把另外四個口袋也挖了出來。

露西做夢也沒有想到,丟失了將近一年的東西竟然會在這裏發現,她無法理解為什麼會這樣,心理忽然有些不安,這畢竟太超乎尋常了。

露西覺得應該把這件事情通知給百畝樹林的夥伴們。就因為這五個口袋,害得朋友們相互猜忌,雷蒙險些背了黑鍋,她要請侃姆過來了結這場懸案,她相信隻有侃姆才能給他們合理的解釋。

可是現如今,即便明白那次失竊案的真相還有意義嗎?百畝樹林正在慢慢恢複,過去的事情沒人願意提起,時間把一切真的假的統統給湮沒了。試想,為雷蒙翻案,瑞克必將處於被動的境地,重新激化雷蒙和瑞克之間的矛盾,這樣做實在不值得。

露西該怎麼辦好呢?她實在想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這件事情隻要一個人知道,那就是貓頭鷹侃姆,一旦事情調查清楚,她就要把它全部忘掉。眼下的事情是,她要去找那隻貓頭鷹,貓頭鷹就住在荊棘嶺北邊偏東的亂石崗上,可是露西現在已經很累了,她挖了那麼深的洞,她需要躺下休息。

露西忽而擔心這隻是一個夢,當她一覺醒來,會發現完全不是現在這個樣子,或許她還呆在百畝樹林裏的梧桐樹洞裏麵,或許也有可能在奧拓的兔子洞裏醒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