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攜萬物,皆由天地自然所生。人有生老病死,物有新陳代謝,正所謂天生萬物,天殺萬物是也。人本生於虛無,死後形骸俱消,複歸於虛無,正如日升日落,恰好走完一個循環。有智者言:人生苦短,前後不過百載,人為萬物之靈亦不過是這世間的匆匆過客而已。然而此等現實,終難為世人所接受,於是從古至今,人類上下求索,尋仙訪道,煉丹製藥,以求長生。未果之後,竟有人相信意念不滅,靈魂不死,遂生鬼怪幽靈之說。魔由心生,自從人類有了心魔,各種古怪蹊蹺之事便層出不窮,人們不能自圓其說,便推之於鬼神,鬼怪之說由是盛行。
故而雖說是朗朗乾坤,清平盛世,但是亦有鬼魅魍魎匿身於人間。若非具有佛法慧眼,斷不能識。他們興風作浪,把個好端端的塵世搞的血雨腥風,烏煙瘴氣。我們所述的這個故事即發生於橢圓市。(該市名是即興所起,如正好與哪個城市相同,則純屬巧合。)
橢圓市四麵群山環抱,風景秀麗,市中有一條大江橫貫東西,名曰靜江。江水清澈,可見水底遊魚,水流緩慢而沉靜,靜的讓人幾乎都感覺不到它在流動,就如端莊的處子踏雪而來,雖然無語,但是卻攜著無盡的風情。橢圓市之所以得名橢圓,古來有之,是因為環山之中,東西兩側相形之下較為低凹,城中江水穿流與人們出行皆賴於此,南北兩側高峻突兀,險不可攀。群峰倚天壁立,如刀削斧劈,有三十六峰,七十二洞,環環相扣,鬼斧神工。中有凸地,橢圓市不偏不倚,正處凸地之上。從整體來看,天造地設,恰恰形成了一個橢圓的形狀。於是橢圓橢圓一直叫到今天。
傳說古代有一風水術士,鶴發童顏,仙風道骨。一日,他雲遊至此,站在橢圓城中舉目向環山四眺,不禁脫口而出:“此真乃風水之寶地也,不但能佑萬民之福祉,且能使所居之人終生富貴。”居民感其言,與之攀談,乃細說究竟。術士告之曰:“萬物皆有靈氣,山水從萬物,亦有之。山有山脈,水有水絡,看風水即為察山脈,觀水絡。此地山水脈絡俱佳,實為不可多得的寶地。再加上其狀若橢圓,世代居之,子孫必有後福。不過——。”術士說到這裏,麵色驟然變得凝重,仿若夏季善變的天氣,晴日突轉,霎時烏雲密布。
人們一時怔住,所有人皆靜氣屏聲,莫敢喘息。
半晌,術士才幽幽吐口:“南北兩處山脈,萬萬不可破壞,否則橢圓城將會有血光之災。切記,切記。”術士言畢,飄然而去。
此等傳說或許未必可信。但是有幾條佐證卻足以令人稱奇。有一年,橢圓市的周邊縣市發生特大地震,牆倒屋塌,傷亡人畜無數,而橢圓市獨存。越一年,天大幹旱,許多地方顆粒無收。而橢圓市城中之河水依然靜靜流淌,清澈如故,全城百姓幸賴此河水灌溉農田,皆未受災。
正所謂人傑地靈,此間居民人皆長壽,百歲壽星比比皆是,戶戶倉廩豐實,人人安居樂業。
警官遲爭博用那雙戴著雪白手套的手緩緩揭去蓋在屍體上的白布,一個三十歲左右精壯男子的屍首頓時暴露無遺。隻見他雙目緊閉,麵色枯黃如土,顯見是死了很長時間。他的血紅色的領帶翻卷而出,如一根上吊繩般淩亂地繞在他的脖頸之上。一身黑色的名牌西裝被無名利器裁成了千條萬條,這身裝扮和乞丐相比還略有不如。最令人感到詫異的是,他的雙手各剩下半個光禿禿的手掌,十指皆已被人齊刷刷地斬掉。這一切均表明,他在死之前似乎剛剛經曆了一場慘烈的打鬥。奇怪的是死者斷掉的手指消失的無影無蹤,身上及現場沒有留下一滴血跡,沒有一滴!
是誰?竟然如此痛下殺手,他到底和死者之間有怎樣的深仇大恨?
遲爭博劍眉緊鎖,冷峻的眸子在屍體身上往複遊移。他今年三十有二,臉龐瘦削,麵白無須。如果他不是身穿警服,凡是第一眼看到他的人,都覺得他是一個略帶些靦腆的書生狀的大男孩,而絕非一個警察。加之他生得細瘦高挑,麻杆身材,似乎缺乏一種高大威猛的軍人氣概,但是他卻有著常人所難以企及的敏銳的洞察力,從事刑警近十載,他屢立奇功,曾經協助兄弟單位偵破過命案無數。可是這一回,他卻隱隱有一種異樣的感覺,這種不詳的感覺縈繞在他的心間,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直覺告訴他,這一回的凶殺案非比尋常。
屍體是今晨剛剛運回警局,暫置於存屍間的,當時刑警大隊接到一位帶著哭腔的婦女的電話報警,稱有人被殺,地點就在橢圓市南部山區“天獅”休閑別墅區附近。
“天獅,天獅……”遲爭博喃喃而語。
一輛銀白色的警車風馳電掣般駛向“天獅”別墅區,車頂上的紅色警燈正在“嗚——嗚”狂鳴不絕。駕車的正是警官遲爭博,他的身旁坐著一位身著警裝,英姿颯爽的年輕女警官。它是遲爭博的助手,名字叫做南宮靖巧。她雖然從事刑警工作,經常加班加點,風餐露宿,但是由於她保養得當,使她有著一張令人驚異的娃娃一樣嬌嫩白皙的臉龐,誘人的紅唇之內,是一排閃動著碎玉光芒的整齊可愛的牙齒。她的身材足以夠的上模特的標準,她是屬於那種高大豐滿但是並不顯得臃腫的漂亮女人。此刻,他們二人正要去“天獅”了解案情。
警車一溜煙鑽進了橢圓市南部的莽莽群山之中,在山間公路上盤繞穿行,公路兩側的懸崖直插雲天,懸崖上叢疊生長著不知名的樹木,千百年來,它們就象人一樣努力地生存著,競相把根紮進岩隙,它們稠密的葉子象手掌一樣在半空中親吻交彙,遮天蔽日。日光射到這裏也頓時隱形,公路上的一切都暗淡了下來,就象是傍晚提前來臨。這使得整個公路上彌漫著一種陰森森的氣氛。
“這個鬼地方,怎麼會有人想起在這裏建造別墅?”遲爭博打開車燈,兩道刺目的光芒霎時將公路照得雪亮。他一邊轉動方向盤,一邊詫異地說道。
“還不是有經濟利益在背後驅動,這些商人啊,為了錢什麼事情做不出來?”南宮靖巧笑道。
警車“吱嘎”一聲停在了“天獅”別墅區裝修異常豪華的鍍金大門前。“天獅”位於蓮花峰的半山腰,建造商不惜重金,以精衛填海的精神,愣是開山炸石人為造出一片碩大的空地,上蓋有廳台樓閣兼歐式建築,真可謂是古為今用,中西結合。房屋樓層錯落有致,浪漫而不失典雅。內外戲仿中國皇帝製,分為三宮十六院,此專供一些富人休閑度假之用。這裏曾經車馬喧騰,熱鬧非凡,一度是富人大款享樂的天堂。隻是命案發生以後,很多人認為此地大不吉利,紛紛攜兒帶女,皆作鳥獸散。此處才變的冷冷清清,門可羅雀。
遲爭博和南宮靖巧還未鑽出警車,一個身材瘦小,身著綠色保安製服的小夥子便三蹦兩跳地跑了過來,一支黑粗的警棍正在他的腰間駭人的晃蕩著。他探頭向警車裏窺了一眼,說道:“是遲警官嗎?苗放大讓我在這裏等你們多時了。”
“唔!”遲爭博答應著,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個年輕的保安舉止有些鬼祟,尤其是他的一雙眼睛,眼光空洞迷茫,飄忽閃爍,仿佛總在逃避什麼。難道他和凶殺案之間有什麼關聯嗎?遲爭博在心中暗問自己。
在“天獅”別墅管理辦公室裏,遲爭博和南宮靖巧見到了那個所謂的苗放大。他叫苗正清,是此處的總負責人。此刻他正一臉沮喪地陷在沙發裏,顫抖的手指裏還夾著一支正在燃燒的雪茄。這是一位被徹底擊跨的人,他行將六十,卸頂的頭部看上去油光錚亮,綠豆似的小眼珠黯淡無光,肥大的蒜頭鼻子下生著一張無與倫比的蛤蟆大嘴。肉嘟嘟的肥胖身軀緊裹在名牌西裝外殼裏麵,整個人看上去不但醜陋而且毫無生氣,很容易讓人聯想起行屍走肉或是木偶一類的東西。
苗放大看見遲爭博和南宮靖巧,精神才稍微振作了一些。他努力從嘴角擠出一絲笑容,那笑容簡直比哭還要難看上千百倍。南宮靖巧一見,心中一陣作嘔。
苗放大衝遲爭博和南宮靖巧點點頭,用嘶啞地嗓音說道:“請坐。”簡短的寒暄過後,雙方就切入正題。遲爭博以盡量溫和的口吻問:“聽說死者是你們公司的一名保安?”
“是的。”苗放大機械的點頭。
“他叫什麼名字?”
“子隱。”一聲木偶式的回答。
“他平時的工作表現怎樣?”
“哎——!”苗放大聞言似有所感,僵硬的臉色就象春雪般開始慢慢融化。他悠然發出一聲長歎。“怎麼說呢?他平時對工作一絲不苟,非常認真。可以說是一個十分難得的優秀員工。”
“他在案發之前可曾有過什麼異常舉動?”
“沒有。”苗放大撥拉了一下他冬瓜似的腦袋,斷然否認。“不過,他這個人與眾不同,平素裏寡言少語,但是他富有正義感,酷愛打抱不平。更為奇怪的是他的雙手一年四季都戴著一副白手套。就連最炎熱的夏季也是如此。”
“哦?”遲爭博的麵色微微一變,可見他對這個意外發現很感興趣。
苗放大沒有注意到遲爭博表情的變化,隻顧自語道:“自從子隱遇害之後,我們‘天獅’度假村一度陷入了極其被動的局麵。人們都說我們這裏是鬼宅,再也無人敢來入住。原來入住的客戶紛紛要求退房退款,這一回恐怕我可要血本無歸嘍。整整投資了三千萬呐。”苗放大說著伸出三個手指頭,對著空中比畫了一下。他咧嘴苦笑,臉上的表情比臨上刑場的囚犯還要難看。
“現在別墅區還剩下幾個人?”
“哪裏還有什麼人,隻剩下我和幾名保安。住戶可是一個都沒有了。”
“剛才在大門口接待我們的那個保安叫什麼名字?”遲爭博突然問。
“他叫丁貢延,是新來的,要知道,以前的幾個保安都在命案發生之後辭職了。這個丁貢延簡直就是一個老鼠,要長相沒長相,要力氣沒力氣,我敢保證,如果現在來一個毛賊,他一定會竄的比兔子還要快。這個老小子已經找了我好幾回了,逼著我給他加薪,否則他就要辭職,你說,這不是落井下石是什麼?真真氣煞我也。”苗放大頗為不滿地說道。
警車緩緩駛離“天獅”,透過倒車鏡,遲爭博看見保安丁貢延瘦弱的身影在寒風中搖曳。突然,丁貢延古怪地笑了一下,他抬手做手槍狀,衝著警車做了一個開槍的姿勢。遲爭博的心猛地一縮,扶方向盤的手一陣顫抖,險些把車開到山澗裏。
“你怎麼了?”南宮靖巧驚疑地問。
“沒什麼。”遲爭博輕描淡寫地回答。
雨,淅淅瀝瀝地由天而落,橢圓市的一切都籠罩在一片陰冷潮濕之中。幾名警察冒雨從一棟居民樓裏用擔架抬出一具屍體,屍體上罩著醒目的白色塑料布。一位中年婦女跟在後麵瘋了似的撲了出來。她呼天搶地地哭喊著。
“旭笙,旭笙,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婦女的聲音悲切淒慘,撕心裂肺。遲爭博聽了不由一陣心酸……。
短短數天,橢圓市接連發生兩起凶殺大案,一起發生在市郊,一起發生在市內。李通章局長因此對遲爭博大發雷霆:“遲警官!你是怎麼搞的?我們橢圓市多年以來一直風平浪靜,現在卻接連發生兩起命案,你讓我這張老臉到底往哪裏擱?你到底讓我怎麼對省裏交代。”
李烽淩身材矮胖,上下幾乎一般粗細,就象是一個大冬瓜。他的嗓門特別大,說話之間頤指氣使,帶著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氣。
“對不起,局長。”遲爭博囁嚅道。
“對不起頂個屁用,立刻去給我調查清楚,爭取盡早破案。”李烽淩咆哮著吼道。
經過調查,遲爭博得知,死者是橢圓市一所著名大學裏的化學教授,他死在自己家中的實驗室裏,幹警們到他家中去的時候,他正仰麵躺在地上,屋子裏的瓶瓶罐罐破碎了一地。這是一位五十上下的老者,長著一頭濃密花白的頭發,他死的時候,麵色猙獰,腦髓被挖空,全身的血液業已枯竭,但是地上卻沒有一滴血跡。
是誰殺了他?凶手和“天獅”一案是不是同一個人?謎,令人難解之謎!遲爭博一時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就連南宮靖巧朝他徑直走過來他也沒有發覺。
“隊長,又有新的發現?”南宮靖巧說道。
遲爭博似突然被人從夢中驚醒,他幽然回答道:“請講。”
“現在業已查明,死者名叫王旭笙,本市最著名的生物化學專家,曾經有多項發明和專利在刊物上發表。這個人平素裏溫文爾雅,待人平和,見誰都微笑,性情十分溫和。但是這一切都是假象,實際上他是一個老狐狸,據我秘密調查,他曾經以單獨輔導的形式把自己的女學生騙到實驗室,趁機實施奸汙。他用這種卑劣的手段,前前後後奸汙了不下十個女孩子。”
“竟然會有這種事情?”遲爭博的臉上寫滿了驚愕。
“也不知道這個老狐狸用了什麼辦法,使這些可憐的女孩子在案發之後誰也不敢聲張,皆無一例外地選擇了忍氣吞聲。所以他一直到死人們都還認為他是一個正人君子。”南宮靖巧粉麵含威,不無慍怒地說道。
“自作孽,不可活。”遲爭博翻著他的怪眼睛,仰麵朝天,頗令人費解地說了一句。
橢圓市成立了以遲爭博為首的刑偵小組,兩案並為一案,幹警們餐風露宿,開始了艱難的調查取證工作,可是案情依然如大海撈針,茫然沒有頭緒。
就在遲爭博率領幹警馬不停蹄,在全市範圍內進行排查走訪之際,更大的驚天噩耗如晴天霹靂驟然傳來:不到十日,橢圓市接連又有十人被殺身亡,幾乎一天就要有一人被殺。死者有步履蹣跚的百歲老人,有事業如日中天的青年男女,有大腹便便的孕婦,更有天真爛漫不諳世事的兒童,他們皆是腦盡血枯而亡,死狀慘不忍睹。
殺人狂魔的動機似乎不是快意於江湖恩仇,專為報複而來。否則,他怎會殘忍到連百歲老人和無知孩童亦不放過。他似乎生來就是以殺人為樂,他殺人就象是人撚死一隻螞蟻那樣容易,隻不過他以殘害自己的同類為樂趣,而這才是最恐怖的。
瘟疫可以迅速傳播,而恐怖傳播的速度比瘟疫惟有過之而無不及。無盡的恐慌頓時席卷橢圓市。這個時候,橢圓市最老最老的老人才想起了很久以前風水術士的預言:橢圓城南北兩處山脈萬萬不敢破壞,否則橢圓城將會有血光之災。而這兩年,先是北部山區開掘了隧道,修建了鐵路,緊接著南部山區也大興土木,開山炸石,憑空建造起“天獅”。誰料想,天獅轉眼之間頓成人間地獄。
橢圓市的人們爭相瘋傳:準是破壞了南北兩處的風水,才引來了今日的血光之災。報應,報應啊!
橢圓市的市長聽了市民的議論氣的在新聞發布會上狠狠摔了話筒,“無稽之談,純粹是無稽之談。”他咆哮著說道,就象是一頭發怒的猛獅。
無論是無“雞”之談還是有“鴨”之談,畢竟有十二個人死於非命,他們死的無聲無息,除了“天獅”的保安子隱以外,其餘之人無一例外,皆是腦髓被吮幹,鮮血被吸淨,麵色猙獰而死。這總歸象一塊無比巨大的陰影籠罩在市民心中。
橢圓市的一切都給人一種濕乎乎血淋淋的感覺,沒有人知道凶手藏在何方,也沒有人知道下一個慘案會在何時發生?
人們簡直都快要瘋了。
真的!
橢圓血案震驚全省,省廳迅速派出特警成立專案組進駐橢圓市。一隊隊荷槍實彈全副武裝的武裝警察浩浩蕩蕩開進市區,整個場麵如臨大敵。
專案組由省廳最優秀的特警霸王花豔夏柳率領,這是一位無比高傲的警中女子,她的高傲不僅僅來自她那無比秀美的容顏,而且更來自她的資曆。她今年二十有五,從警已有十載,她心靈手巧,天資聰慧,從少年警校出來時就已經練就了一身過硬的本領,她在警營中披荊斬棘,一路攀升,終於走到了今天這個耀人眼目的位置,如今她是一級警司。
豔夏柳穿著一身漂亮得體的警中正裝,左右肩牌上各有五顆象征無限榮耀和地位的銀星在燦燦閃爍,大簷帽下是一張俊俏嫵媚如狐狸一樣的臉龐。此刻,她正挺著驕傲的胸脯,腳下的皮靴嗒嗒作響,嘴角帶著一抹嘲諷和冷酷的笑容,款款走進遲爭博的辦公室。
她是專為接替遲爭博而來的。從此,遲爭博就隻能是她的助手,如果她肯用他做助手的話。
遲爭博看見豔夏柳,馬上站起身,微笑著說道:“我們已經接到上級通知,歡迎豔警司前來領導我們工作。”
“豔警司,您好!”南宮靖巧多少有些討好地伸出玉手。
豔夏柳根本沒有理會她,她甚至對她的舉動多少還有些鄙夷。南宮靖巧訕訕地縮了手,看得出,她對這個傲慢的新上司心存畏懼。
豔夏柳用一雙杏眼簡短地環視了一下辦公室,然後斬釘截鐵地說道:“諸位,請你們立刻停止手中的工作,從今天開始,你們的崗位將由我們省廳派來的人接管,至於你們的新崗位,等我考慮好了再告訴你們。”
“豔警司,您是不是再考慮一下,我們對這個案子總體來說還是比較熟悉的,我看最好還是由我們繼續協助你們工作,爭取早日破案。”遲爭博懇求道。
“遲警官,這是命令,請你務必無條件執行。”豔夏柳目不斜視地回答。
“是!”遲爭博無可奈何地回答道。
遲爭博和南宮靖巧被奉命調離專案組。如今,他們二人隻能在外線做案件調查的輔助工作,他們即刻被派到街頭流動值勤。二人頭戴黑色鋼盔,身著灰色警裝,腰間別著手槍,踱在橢圓市日見冷清的大街小巷。路上行人寥若晨星,就象叫花子破碗裏的鋼蹦兒,數都數的過來。因為凶案頻傳之故,人們已經不大習慣出門,除非萬不得已。他們寧願待在家裏,雖然家裏也未必見得安全。
“這個新來的豔警司也太過分了,我看她分明就是一個小狐狸精。”南宮靖巧憤憤不平地說道。
“話可不能這麼講,我看她辦事還是蠻幹練的,挺有魄力!”遲爭博依舊是一副不慍不火的書生模樣,似乎他的話意裏還包含著些許對豔夏柳的讚揚。
“你呀!簡直是不可救藥,人家如此整你,你倒還替著人家講話。”南宮靖巧不無慍怒地嗔怪道。
“哈哈哈!”遲爭博一陣大笑,“我看我們這個樣子也不錯,既可以出來散散步,又可以呼吸呼吸新鮮空氣,何樂而不為呢?”
“你倒是挺樂觀的。”南宮靖巧似乎受到了遲爭博的感染,也一並大笑起來。笑畢,她不禁偷眼瞧了瞧走在她身旁的遲爭博,嬌美的臉上霎時飛起兩朵紅暈。其實她挺滿足的,能夠和遲爭博在一起,無論是身處何種逆境,她也心甘情願。隻是這一切,遲爭博絲毫未覺。
橢圓市的警署大樓,燈火徹夜不眠,無數破案專家學者雲集至此,他們時而埋頭分析案情,時而喋喋不休地探討爭論。他們甚至把最先進的電腦分析儀也搬到了警署裏,那陣勢看起來簡直要比打一場世界大戰還要盛大莊嚴。橢圓市的警察,如今多如過江之鯽,幾乎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明崗暗崗狙擊手,一應俱全。你還別說,經過豔夏柳這一番布置,凶魔似乎是懼怕了這種陣勢,接連幾天橢圓市都是風平浪靜。
深夜,一個蒙麵黑影騰空而起,他就象猿猴一樣輕靈敏捷,隻見他輕快地飛上了一幢摩天大樓的牆壁,象蜘蛛般在光滑的牆壁上迅速攀緣爬升,這一切均無聲無息。突然,黑影在一扇窗戶跟前倏地晃了一下,不見了。
等到黑影重新出現的時候,他的手裏不知何時陡然多了一個半大的黑色皮箱,他順著原路溜到了地上,從容地向停在暗處的一輛豪華轎車走去。
“站住!不許動,再動我可就要開槍了。”黑影身後驀然傳來一聲男子的厲喝,同時一束手電筒的強光打在他的身上。
“我們是警察,轉過身來,把手放到頭上,千萬不要耍什麼花招,否則姑奶奶一槍打爆你的腦袋。”一個女音附和道。
黑影吃了一驚,他無可奈何地舉起雙手,緩緩地轉過身子。在他的對麵,遲爭博和南宮靖巧正手舉武器直直地對著他。
在電筒的光暈裏,一個身材不高,渾身黑衣,蒙著麵,精瘦若猴的男子暴露無遺。
遲爭博走上前去,至近,他一手執槍,直抵黑影的腦袋。另一隻手猛然扯去黑影的麵罩。
“啊!原來是你。”遲爭博大吃一驚。
那個黑影正是“天獅”度假村的保安丁貢延!
抓到了丁貢延,豔夏柳顯得很高興,她對遲爭博的態度頓時好了許多,少了先前的些許傲慢,在和遲爭博談話的時候,眉眼間也出現了少有的笑意。
“遲隊長,這次你可立了大功,親手抓住了殺人凶魔,你馬上就可以調回來工作了。我想你可以出任我的助手。”豔夏柳微笑著說道。
“豔警司,事情可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我看這個丁貢延隻是一個趁火打劫者罷了。”遲爭博辯解道。
“不!憑我多年的經驗,這個丁貢延就是殺人狂魔,他在現場留下的殺人證據和前幾次凶犯的作案手法是如此雷同。僅憑這一點,就可以肯定他就是殺人凶手。”
“他不是一直在辯稱自己隻不過是在模仿疑凶作案,以達到自己混水摸魚的斂財目的嗎?”
“純粹是狡辯,是借口,我曾經深入研究過犯罪心理學,許多罪犯為了逃避罪責,往往會避重就輕,象丁貢延這種變態殺人狂,尤其如此。”
“可是我的直覺告訴我,事情遠非如此。”
“直覺?我們做警察的,要相信證據,而不是依靠什麼直覺。”豔夏柳有些生氣地說道。
“可是作為一個合格的警察,我有權提出任何疑點。”遲爭博寸步不讓。
“不要再婆婆媽媽象個娘們似的了。”豔夏柳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完全沒有顧及到自己也是一個女人。“你最好馬上準備一下,我們要立刻召開一個新聞發布會,向全市市民澄清事實,以消除人們的恐慌心理。”
“豔警司,在事情還沒有徹底搞清楚之前,我勸你最好不要那麼做,否則將會帶來更大的災難。”
“遲爭博!我看你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存心和我作對,我念你年輕有為,有心提攜你,沒想到你竟然是如此不識抬舉。”豔夏柳徹底被激怒了,她剛剛如雪霽初晴的臉色刹那間又陰雲密布。美人發怒別有一番滋味,尤其是象豔夏柳這種英姿颯爽的霸王之花。
“總之,我還是堅持我的原則,丁貢延決不可能是這一係列凶殺案的製造者,他隻不過是一個有些變態的殺人狂而已,他隻是利用了這次機會,趁機鑽了空子。而真正的凶手卻是另有其人。”遲爭博柔韌的外表下是出奇的倔強。
“好吧!”豔夏柳銀牙緊咬,一張如桃花般嬌豔的粉麵霎時飛起寒霜。“你既然如此固執己見,那就請把你的配槍交出來,你被停職了。”
遲爭博無所事事地走在大街上,卸去了一身朝夕相處的警裝,他似乎感覺到一絲莫名的失落,現在他可是無官一身輕啊。但是他的腦海裏卻象波濤洶湧的大海,一直沒有停止過思索。凶案初發如怒濤排空,來勢洶洶,難道結束之時就這樣莫名其妙,甚至可以說還有點滑稽。僅憑丁貢延一己之力,他根本就不可能製造出如此多的凶殺大案。橢圓市現在是出奇的靜,誰又敢說這靜謐裏麵不包含著更大的威脅呢?也許今日,或許明天,血案就會再次降臨。
無邊無際的鮮血,子隱失蹤的斷指,被吮幹殆盡的腦髓,空空茫茫毫無血色的死屍的臉……,這一切就如漫天飛卷的雪花一樣向著遲爭博撲了過來。
遲爭博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天空,晴朗的天空中浮動著幾朵庸懶的白雲,襯著蔚藍色的天幕,平靜而美麗。空中偶而有攜著尖利哨音的白鴿成群飛過,似乎彰顯著一切都已經成為過眼雲煙。
正當遲爭博胡思亂想之際,他的耳畔忽然傳來一聲低低的佛號。
“阿彌陀佛!”
遲爭博抬眼一望,隻見一個高大瘦弱的遊方僧人正手執一串紫玉念珠站立在他的麵前。他身上的灰色袈裟似乎已經有十年未洗,彌散出陣陣黴氣。他年近五十,長髯飄飄,長相奇特。鷹鼻鷂眼上翻之唇,五官內凹且挨的很近,幾乎不成比例,就好似他的臉在小時候被人給踩成凹狀,成人之後一直未能複原一樣。他的眉眼間很是流露出幾分猙獰之色。
在凶案輾轉連環發生之際,能在橢圓市路遇如此怪人,遲爭博不由駭了一跳。
“你,你是誰?”
“我乃一遊方僧人,法號思徽。”
“你這個賴和尚,且莫胡攪蠻纏,我隻聽傳說有一個什麼濟公活佛,哪裏又冒出一個思徽和尚?”遲爭博簡直都要跳了起來。
“他能濟公,我為何就不能思徽?隻是這一個‘私’字,並非一己之私,乃天下蒼生之私。”遊方僧人正色道。
“對不起,我有事先行一步。”遲爭博不願和他多多糾纏,轉身欲去。
“施主且慢!老衲知道施主最近正在查一個案子,或許老衲能給施主一些幫助。”
“你,你是如何知道我正在查案?”遲爭博陡然停住腳步,慢慢轉身,臉上是一頭霧水。
“這個施主你就不要多問了?老衲想請施主找個僻靜的地方少敘片刻,如何?”
在橢圓市的母親河靜江河畔,一座小小的供人休息而用的假山廳閣裏麵,二人緩緩而坐。
“請大師賜教?”遲爭博此時已經看出思徽和尚乃是一得道高僧,並非凡人,所以他的態度頓時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一下子變得謙恭至極。
“阿彌陀佛!”思徽和尚又低喧了一聲佛號,“遲施主,橢圓血案,其實並非人力所為?”
“啊?”遲爭博一聲驚呼。
“老衲深知其中內情,聽老衲給你慢慢道來。”思徽和尚翻了翻他的怪眼睛,說道。
“自天地混沌初開,便有陰陽之分,一般情況下,陰陽兩界互不幹擾,所以世界便顯得太平。其實殊不知陰陽之間還有一界,便是我等人存在之所。我們通過刻苦修行,參透天地生存之妙,粗通法術,不敢說能夠呼風喚雨,但是亦有鬼神不測之機,非常人所能相比。我等橫跨陰陽兩界,以人之麵目示於眾。本來我大隱於世,不參與世間紛爭。誰料想邪魔橫空出世,橢圓血案禍從天降,非人力所能平息,老衲也就不得不出。”
隨著思徽和尚的娓娓道來,一副副驚恐駭異的圖畫就如放電影一般展現在遲爭博麵前。先前的一切謎團瞬間土崩瓦解,水落石出。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思徽和尚的話串起了一個驚天故事!子隱雖說是掛名“天獅”的一名保安,但他實際則是一個得道遊俠,平日裏他以保安的身份做遮掩,每當有邪魔衝撞陽世,他便施展法術,除暴安良。更為另人驚奇的是,他的雙手十指,十手指肚皆為人麵,左手五男,右手五女,正應男左女右之說。他的雙手該長指甲的部位卻都長著一簇細密的黑色人發。十指人麵唇紅若櫻,口內生一排細密潔白的小牙齒。十指麵小人皆能言,音細而尖,他們有思想,善交談,平素裏不吃不喝,依靠子隱體內的血液滋養而生存。子隱平日裏怕驚擾眾人,所以他一年四季都戴著手套,隻是在無人的時候才會取下。好讓他的指麵小人透透空氣,見見日光。
子隱自號道極先生!
在一個月圓之夜,月白如晝,道極先生與教授王旭笙對決於橢圓市南部山區“天獅”別墅區附近的一個山穀之內。教授王旭笙與子隱乃同道中人,隻不過他是一個大惡魔,他披著教授的外衣,實則行奸淫之事,事情完畢,他還對受害人施以迷魂大法,使之無法上告。他在同道當中被稱為“追使魔神”,天既然敢欺,可見他狂妄之甚。
“惡魔!你在人間為非作歹,禍害生靈,還不速速就擒?”道極先生一震手中長劍,厲聲喝道。
“惡魔!你還不速速就擒?”十個指麵小人也一同尖聲狂喝,似乎在為他的主人以壯聲威。
“嗬嗬!道極先生,你我乃同道中人,我們互不揭穿,在此人間享受榮華富貴,何等快樂!為什麼你非要給自己找麻煩呢?”追使魔神手執一把鬼頭大刀,似笑非笑地說道。
“道不同,不相為謀!快快收起你那不值錢的說辭,前來受死。”道極先生一臉正氣浩然於天地。
“快快前來受死!”十個指麵小人就好似空穀回音。
“好吧!既然你如此不仁,那就休怪老夫無義,老夫也正想會會你,以除心頭之患。”追使魔神麵露凶相,殺機頓起。
兩個黑色的身影在山穀間閃轉騰挪,以命相搏。道極先生狂挽手中長劍,接連十餘個劍花映著皎潔的月色排山倒海般向追使魔神襲去。這邊鬼頭刀左右翻飛,努力抵擋。“當當當……”一連串金鐵相交的脆鳴連綿不絕,幽穀中有昏昏暮鴉頓時被驚醒,空中不時傳來“呱呱”悲啼。
突然,追使魔神口中念念有詞,他的衣衫仿佛被充了氣似的,陡然暴長,他手中的鬼頭大刀也驟然增大數倍。鬼頭刀背後的九個金色圓環不震自響,響聲裏似乎有千軍萬馬,同挾天地風雷襲向道極先生。
“呀!”道極先生一聲輕呼,麵色頓時變的凝重異常,十指人麵仿佛心有靈犀一般,皆同他是一樣表情。道極先生催動劍訣,身體驟然上升,避過這淩厲一擊。
追使魔神一見,立即駕風追去。二人此時皆已立在半空,猶如妖魔魅影。
“嗬嗬!道極先生,這些年我苦苦修煉,功力大增,你已遠非我的敵手,我勸你還是放下武器,從此之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井水不犯河水,如何?”追使魔神陰險地笑道。
“呸!無恥魔頭,休要羅嗦,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斷無討價還價之理。”道極先生咬牙切齒道。
“呸!無恥魔頭!”十個指麵小人同聲附和。
“好!那你就去死吧。”半空裏,“刷刷刷刷……”,追使魔神一連劈出十刀。刀刀淩厲,皆能製人於非命。
道極先生亦非等閑,隻見他左攔右遮,將這十刀瞬間化為無形。
“好身手!”追使魔神一臉奸笑,不知是褒是貶。“下麵請你嚐嚐我的鬼刀大魔咒。”他說著,突然把鬼頭刀往天空一擲,口中一邊催動魔咒。
鬼頭刀在空中飛快地打著旋,月光在其上盤旋遊走,漫天皆是刀影,刀影中似乎有無數妖魔鬼怪手持各種古怪兵器,紛紛而來。
道極先生積聚起全身之力,揮動長劍,將畢生所學融化劍內,劍影湧動之處,如怒濤風雲,天地亦為之含悲。
隻聞“嘭”的一聲巨響,刀光和劍影相交之處,轟然爆出一個巨大的閃電狀火球,火球炸裂四散飛迸,道極先生和追使魔神皆噔噔噔各退出百十步開外。
道極先生直直立在那裏,眼眸中閃動著一絲無奈,他咧嘴苦笑了一下,喃喃說道:“你,你好快的刀啊!”。說完,他撲通一聲,仰麵朝天,倒在地上。
追使魔神似乎也受了重傷,他的身子劇烈地搖晃了幾下,但是並未倒下。隻見他艱難地從懷中摸出一顆黑色的藥丸,抖抖索索地丟進嘴裏,許久,許久,他的氣息才漸趨平靜。
道極先生躺在那裏,已然氣絕身亡,隻是他的十指依然還在一伸一伸地動彈,那是他的十個指麵小人,因為他的血液尚未枯竭,所以十個指麵小人尚且存活。
追使魔神拖動著沉重的腳步,一步步走向道極先生,十個指麵小人一齊訝然驚呼,十張小臉上滿是驚惶之色。追使魔神手持鬼頭大刀,一臉奸笑道:“你們這十個小畜生,竟敢幫著你們的主人來對付我,我看你們是活膩外了?”
“王八蛋!”“混帳!”“蠢貨!”“惡棍!”……
十張小嘴裏依次蹦出十個不同的詞彙,紛紛砸向追使魔神。他們可謂有著道極先生的錚錚鐵骨。
“哈哈。有趣!有趣!”追使魔神不但不惱,反倒仰天一陣大笑,“我本來想殺了你們幾個,但是現在我卻改變了主意,你們伶牙利齒,雖然說話不大中聽,但是也可給老夫解解悶兒。”追使魔神說著,揮刀就向道極先生的十指剁去……。
在王旭笙家中的實驗室裏,一個盛著鮮紅液體的盆裏,插花般栽進了十個駭人的手指,手指肚上,是十張麵色迥異的小小麵孔。隻是那麵孔各個紅潤,偶爾還有擠眉弄眼作嗬欠狀者。
王旭笙把這些手指象養花一樣養在了家裏,隻不過花兒吸收的是泥土和水分,而手指需要的是鮮血。
“老東西!這兩日你把自己反鎖在屋子裏,鬼鬼祟祟的在搞什麼?”門外響起了一個中年婦人的聲音,那是他的夫人。
“啊!沒什麼,我隻是在做一個小實驗而已。”王旭笙一時慌亂,在轉身的過程中,他不慎碰到了栽指血盆。
“嘩啦”一聲,鮮血灑滿一地,兀自滿地奔流,十手指亦墜落而下。本來,這一切就此可以終止,可是這十個手指偏偏又落到了另一盆濃黑如墨的液體裏。
這一盆濃黑如墨的液體,散發出陣陣腥臭,它是王旭笙教授潛心研製的魔藥,他每日都要秘密飲用一杯,以幫助自己修煉欺天大法。現在,這盆液體正被十個指麵小人貪婪地狂吸亂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