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楔子(1 / 1)

十歲之前的那些日子,我們一家三口都居住在芙蓉鎮破爛的陋巷中,低矮的青瓦簷,泥牆大片裸露,一個不規則的黃土院子,向陽的角落被勤勞的母親栽種著各種綠葉蔬菜。

印象中,母親對父親似乎有一種骨子裏的畏懼,她時常縮著脖子,微躬著背,低眉斂目地站在他身後,如同一具呆板的木偶。

家裏感受不到一般平頭百姓家貧苦但微小的和樂氣氛,總是寂靜而壓抑,街坊四鄰和我們家來往也並不怎麼密切,我猜測主要是因為父親的特殊職務。

母親對父親的職務諱莫如深,從來閉口不提,但我卻從鄰裏敬畏又恭敬的眼神中,讀出了一絲不明意味。

我迷惑不解,在印象裏,父親並不是冷峻,不苟言笑的男人,他對我放任自流,少有約束。這也是我一直對他頗有好感的緣故。

他對穿戴很講究,力求整齊幹淨,即使是再尋常不過的袍子,一到他身上也能穿出卓爾不群的氣質。

他很少與四鄰親近,也對,那些菜販子,屠夫,小手藝人,論身份論地位哪裏能入得了他的眼?他的眼睛早已穿過了破爛的市井巷弄,盯上了那些豪門大宅院。

也就是那年,父親突然立了功,是什麼樣功績我反正不懂,總之我們家突然從破落的小院搬進了偌大的宅子裏,說一句鹹魚翻身那是輕的,應該叫一夜富貴。

母親生性這麼孤僻冷淡的人,嘴角也溢出了一絲極淡的喜悅。收拾東西的時候,一些破舊的衣物,被褥,廚具,家具糾結來,糾結去都不忍丟棄。

父親這時候顯示出他一家之主的無上威嚴,母親不得不聽從吩咐,最後我們幾乎把所有舊物都扔掉了,隻搬了兩隻笨重的大木箱子的東西準備入住那棟闊氣的宅子。

父親先行一步,去大宅子那邊坐鎮指揮成群的下人,全麵拾輟房子的每一個角落,掃除簷角的蛛網,刷新廊簷邊的朱漆欄杆,擦拭金漆家具上的細微的灰塵。

我一路上隻顧著沉溺在興奮的心情裏,對路旁的人們互相交頭接耳,竊竊談論的行為,全然沒有注意。隻有母親似乎聽到了些什麼,突然身子一僵,蹙緊了眉頭,把我狠狠的圈在她的臂膀中。

我歡天喜地的飛奔進那座氣派非凡的宅子,看到父親挺闊的背影在陽光下偉岸無比,太陽從他身上折射下的光讓我有陣陣暈眩的感覺。我不知道,在邁進大宅門坎的那一瞬間,我幸運與不幸的未來,也在那一刻同時開啟。

就是那一晚,我聽到有史以來母親和父親第一次激烈爭吵。屋子裏摔東西的聲音刺耳之極,我篤定那是父親才有的行為,我那懦弱之極的母親,隻會持續著一次次小聲而綿長的抽泣。

爭吵的緣由,我一無所知。

我快樂的心情突然開始下滑,誠然,我們一家三口再也不用擠著一個狹小的屋子,共用同一張狹小的床鋪就寢,每個人都擁有屬於自己的大房間,那麼,我們之間的隔閡是否也會像這堵冰冷的牆那麼厚重?

少年心性,不快樂的情緒總是一瞬,當我打開房門,尖叫著跳上屬於自己的雕花大床,鑽進名貴的錦絲被中滾來滾去,就立馬淡忘了所有煩惱。我等待著他們爭吵完畢,母親會像往常一般側臥在我身旁,俯下身用她那並不濕潤的唇親吻我的額頭,然後對我說:“羽凡,早點睡,做個好夢。”

可是母親一直沒有來,我的眼皮子開始不聽話的打架,我沒有能戰勝我的瞌睡蟲。

第二日醒來,我看見母親神色呆滯地坐在我床前,她空洞的眸子,隻有死灰般的枯槁。此後,她的性子愈加的寡淡,似乎外界的一切都與她全不相幹。

母親的轉變並沒有影響我當時的心情,我的歡喜雀躍可想而知。我一個人在偌大的花園裏光著腳丫子迎著風奔跑,感覺自己的世界充滿了蓬勃生機。

日複一日,我終於感覺到了單調和乏味。我沒有趣味相投的玩伴,沒有無拘無束的自由,隻有古板順從的下人,如同鼻涕蟲一般貼身跟隨,執行著父親下達的各種指令。

我被限製了各種不上台麵的行為,舉手投足都得符合現在的身份,不能隨心所欲的出宅門玩耍,連後院都成為禁足之地。

母親的自閉狀態越來越嚴重,我所眷戀的綿軟溫暖的懷抱再也找不回來了;整座大宅在父親的絕對權威下沉寂。任何的嬉鬧,吵嚷都是不允許的。

而我對自由的向往被現實殘酷鎮壓,我被迫收斂起純良無邪的羽翼,變得冷漠而挑剔。我覺得我此後的生活就像魚兒缺水般窒息和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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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章是為開展情節做的鋪墊